此时离红鲫链尚有三四百里,但见西边的海面上,旌旗烈烈、战鼓长鸣。
不多时,一支矛头阵型的舰队便驱驰而来,只有百余舰。战旗并非寻常的方形,而是一个漆黑的大圆,周边飞舞着细细碎碎好似金色穗子一样的东西,正中是一枚金色的月牙。
舰上之人以金粉抹面、黑脂涂唇,看上去有些怖人,衣领高过头顶,背上绣着与战旗一模一样的月牙。
大穹水师腾起烟障,全部静默原处,古扬只领一百舰缓缓向前行去。
“何人犯境?”月牙舰上,对方张嘴便好大的口气。
“此为大穹觐见西海,携拜礼而来。”
“帝国暂封四疆,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帝国”二人不免让人诧异,也就是说,红鲫链以东数百里都被这西海帝国纳入版图。古扬见到的并非西渚某个大岛小岛的舰队,而是真正的西海帝国之师。
是夜,大穹水师兵进红鲫链。红鲫链小岛众多,岛与岛之间颇为狭窄,战舰只能一一纵贯,极易被中途伏击导致前后阻滞。
不过这只是穿越红鲫链的常规办法,以当下大穹水师的战力,走一个个狭窄通道未免有点和自己过不去了。战鼓响起的刹那,七千舰平铺海面,从南到北直接覆盖了红鲫链!
守在峡谷的西海军队满心伏击之法,等来的却是大穹战士铺天盖地的登岸,守在红鲫链的西海军队不过万人,此间直如登岛砍瓜切菜一般,大穹军士停驻红鲫链,与此同时,海斥候终于打开了红鲫链以西的探路。
从前那口气甚大的西海舰队大主,铁索绑缚被带到了主帐之中。半个时辰夺下红鲫链,此来有多凶悍已超乎此人所料,这是一股刮向帝国的暴风,雄兵强舰难得一见。
“西海为何封疆?你若肯言,我便保这一万战士无虞,若是不言,都去做守土的英烈。”
那人沉吟一瞬,“半个月前,大帝突染重疾驾崩,西四岛推举新帝登基,所以才暂时封疆、莫兴战事。”
“新帝为何是推举?”
“我只是小舱之主,不知其中原因。”
“小舱”是西渚流行的说法,意指一两百舰的小型舰队,“大舱”则是五百舰以上的舰队,大舱之上还有“海舱”,便是那千艘战舰的庞大舰队。
“那这新帝和先帝可有关联?”
不明为何,古扬这一问,那人霍然抬起头来,有些惊怪地看着古扬。
“嗯?”
“应、应是没有关联,先帝来自从前的西环岛,而此次登基的乃是东塔岛。”
“东塔哪一岛?”
“栖霞岛。”
当!画穹落定桌上。
古扬缓缓站了起来,“栖霞岛,人人唾弃的栖霞岛,西渚之人该是何等的胸怀才能容忍新帝出自那里?”
“在下不知!”那人越言越是惶惶。
“为栖霞葬身边疆,你可有不甘?”
那人微微沉目,咀嚼半晌才又抬起头来,“栖霞岛先叛东塔、又叛西环,整个西海的战事全都围绕着它。我不知更细致的东西,但栖霞岛之人心思深重如死渊、戾气江海涤不尽,整个西海深以为然。这新帝登基乃是被动推举,因为栖霞岛控制了最强的霸天战舰。这半月以来,整个西海都面临着残暴的杀戮,西环、东塔都难逃他的魔爪!”
“那这位新帝,到底是谁?”
“曾经的栖霞王,古卓!”
“古卓!”古扬蓦然站定!随即而来险些一个踉跄!
“老七!”萧笙竹和侠客急忙上前,古扬挥了挥手,缓缓坐了回去。
这一瞬间,古扬的脑海仿佛炸开了一下,“古卓”,这个二十年没有听过的名字,再次听来还是那般让人难定。
已故的栖霞王有两宫之后,正宫“苗夫人”为栖霞王育有五子,四男一女,古卓便是长子。偏宫“黛夫人”育有二子,排在老六和老七,最小的便是古扬。
古卓虽是古扬的大哥,却是当年仇人一般的存在,古卓长古扬十四岁,是七人中最早开府之人。自从此人开府,便对黛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极尽欺凌之能事,那些年表面上鲜衣怒马的古扬,于这宫廷之事却有说不尽的苦楚。
古扬也从来不认古卓什么大哥,他的大哥只有一个。
此回栖霞,必要揭开当年“弑父”的真正谜底,古扬不相信这一切与古卓毫不相干,他不是武断之人,只因当年种种时隔二十年再去想,忽然变得“澄明而粗糙”。不然,为何要殁我天镜军?!
古扬冷笑出来,古卓成了西海大帝,事情突然变得更畅快了,只是他那眼中的腥红,怎么眨眼都消之不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古卓,坐在那金黄的大椅上推杯换盏,侃侃谈着国事天下事,而自己就是他那杯中的惨绿之毒。
风刮进来突然吹回了古扬的思绪,一时间他又在想,自己怎成了这样的格局?这可不是大雍的古扬啊!
古扬抱着头,喘着粗粗的气息,他一直都是智思明澈之人,观人看事一目了然。可这近来啊,他发现自己的脑中住着两个人、两把刀、两杯酒、两……
无论什么,总之是对立的两个存在,一个明如泉、一个暗如渊。它们有时会搅荡交合,而古扬却控制不了,反而深深拖着他的心念。
古扬知道,它们不会凭空出现。或许这二十年来,那些云卷云舒的境界、沧海侧畔的心怀,根本都是谎言。待他真正面临过去、真正踏临西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