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山岗上,一个红衣人负手而立。
一缕山羊胡黑着胡根、白了胡稍,剑眉斜飞、双鬓斑白,他那目瞳一定的时候,犹如两道寒光从眼眸激射而出。
日暮的血阳,是一天中最大最殷的时候,血阳落入远处黑山,被遮的那一瞬,红光似乎折了过来,衬得红衣人的双唇腥烈。
倏忽间,又起风了,纷乱的长发遮住了他脸上的两道抓痕,但那挺拔的背脊仿佛可以撑持住一片天地,纵有惊雷掣电自九霄击落,似也轰不落一片衣角。
红衣人的背后立着一个年纪与之相仿的人,腰间别着一杆烟枪,一身的口袋盛满了暗器,但他站在那里有些战战兢兢。
“长风,梦魇本身并不可怕,可恨是它总缠个不休,没有极度锋利的刀总是斩它不断,现在刀已在手,你愿意去吗?”
时长风躬身道:“长风一生追随百月王,莫说有刀,即便无刀长风也愿以掌为刃、以身为器!”
百月王仍旧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东塔与无尽海已在望公角会师,不能让古扬越过青王流霜二岛,那样的话沉璧将空门大开,此有三千枭龙舰自二岛出,你领此阵务必在望公角以西百里将其困住。当年你曾与我研习不少海战之法,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长风领命!”
重重点头的时长风,心知情势已到危机之时,这位一直在背后绸缪的百月王竟也到了如此临阵御兵的地方。
时长风后退三步,转身的刹那眼角用力睨了睨那道身影,可这眼前人一动不动,就像交待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将官。
行出不到半里,时长风坐在一块大石上,他掏出烟枪,把一大口袋的烟末都倒了出来。一撮一撮捏起填进烟袋锅,手有些颤抖,他一直按呀按呀却总也按不瓷实,一股劲风吹来,把石头上的烟末吹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把烟末点着,或许是许久未抽、或许是这一口吸得太猛,时长风痛咳起来。那声音之烈,就像肺叶卡在了嗓子眼儿,顺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渐渐地老泪淌了出来,竟有些止之不住。
终于停下了咳嗽,可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泪水落进了烟锅,已经浇得再无一丝光火。随即时长风又笑了起来,连笑带咳,鼻涕搀着泪水,不过总是显得还算畅快。
大石正中有一缝隙,时长风起身之后把烟枪插进了缝隙中,当他要离去时,枪杆的吊坠敲着烟杆当当直响,时长风回过头来眼含热泪,如与一位故人道别,“老伙计,我便先走了,你若想送我就在这里一直响着,不管在那我都听得到。”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可是远去了没几步,时长风便听不到了。
……
双师相会望公角,一路向西驰行,好似两个拳头直捣西环腹地。青王流霜二岛之间是宽阔的海面,两支大军再不必担心小岛小礁的暗中伏击。
一路下来,东塔战舰损失不足一成,霸天战舰威勇未现,面对这开敞的海面,两支军队以方阵而行,临空俯望就像一座岛在不断挪移。
行出百里之后,远处突现黑影,起初一字平铺海面,越到近前越加弯曲,最后竟欲形成包围之势!
黑帆重甲、火石三层,这是纯正的枭龙舰!
两军并排而驶,发觉苗头之时,先锋战舰已经上前迎敌。但对方的部署极为惊人,即便当头遭遇重击,迂回包抄的态势丝毫不减,粗莫看去至少有三千舰,可谓此征西环遇到的最大规模舰队。
这些枭龙舰的背后,有人如御棋子一般,包抄到一半的时候,先头战舰猛然提速,两舰的距离悉数控制在十丈左右。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水面风声起,随着战舰越拉越远,腾腾腾腾,一条条足有大腿粗的漆黑大锁链猛然绷直!
片刻之后,所有的枭龙舰齐声轰出火石,两军外围的战舰展开对轰,可就在火石打到枭龙舰上的时候,那战舰之上就像涂了油脂一般,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火!
更悍的是,烈火中的枭龙舰直捣两军阵中,有巨大铁索的牵缚,两军战舰根本无法撞开生路。这一入阵不要紧,万千的海魂钩如同弹射一般搭上了两军战舰!
火势越来越凶,可也就在这时,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竟然齐刷刷向后撤去。枭龙舰这一收缩,势必让整体阵型急速变小,快速突进之后,反倒让它们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东塔诸将也好、霸天战舰的统尉也罢,哪一个不是久经海战的老江湖,只睨一眼布阵便知其意欲何为。阵型可以包、铁索可以起、战舰可以焚,但要彻底封死这个巨大的环,用包围之法得占主动,单靠这点手段还远远不够。
早知你有此意,所以这个环根本就不可能圆满,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这一撤,正是往最后面的缺口撤去。枭龙舰烈火缠身,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把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烧个七七八八,这一入阵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胡乱冲撞。
枭龙舰越冲便越蜷缩,铁索都在外围,完全拦不住后撤的敌军,更重要的是,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在枭龙舰起火时便已开始后撤,速度更是开到最大,此间准备极为充分,海魂钩所搭上的至多也就是三百舰。
于是乎,枭龙舰这一冲就成了自家兄弟脸对脸,一个个还满身火苗,本欲焚毁霸天战舰的它们,火遇火更加凶烈起来。
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撤出之后,已无必要发动任何攻击,谁都知道这是自杀式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