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入夜,影璧城南三十里。
大军驻扎于此,一座低矮的小山上,古扬负手而立。
锵锵,锵锵,传来铁拐撞击石砾的声音,古抑的神情看上去比古扬还要冷峻。
“小扬,于我而言这一天是在梦里,我曾梦过穿着百丈宽的靴子把此地踏为平地,终于它要实现了。”
古扬并不回头,沉声道:“现在它还是一个梦,三十里还不是你的靴子一步可以踏过。”
“我们一定会赢,这是二十多年后注定的结局,杀戮起而杀戮终,跨的了海更能踏的了城!”
“大哥,你这是来向我提前庆祝吗?”
古抑微微摇头,见他猛一挥掌,一个二十多岁不着军装的年轻男子来到古扬身后。
“侄儿古英歧,见过二叔。”
古扬早知此人,但这临前拜呼还是让他动了动耳膜。古英岐,一个攻取西环开始时才出现的人,他是古抑的儿子,从前不曾透露半分的一个人。
这句“二叔”叫的古扬心绪飞腾,从二叔再到二叔,可能这是最让古扬恐极的称呼。背对着这对父子,古扬舒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
一抹残阳映在古英岐的脸上,古扬看到,这是一个颇为黝黑的男子,他的个子比古抑要高出半头,穿着一件黑漆漆的坎肩,露在外面的肌肤要被油浸过一般。
“你就是英岐,该当早日相见才是。”
“二叔英明神武,英岐早想拜见。”
本是同根同源,古扬至亲的晚辈,二十多年未有一丝关照的相逢,古扬本应感慨万千,甚至该拥其入怀,最起码也应拍拍肩打打气。
最凉不过亲之凉,古扬竟无丝毫冲动,而对面的父子二人显然也不想多叙多聊,一句英明神武阻了万千言辞。
“英岐,你找我何事。”
古英岐猛然单膝跪地,拜二叔时未用的礼节用在了此时,“英岐请缨上阵,愿入先锋营!”
古扬眯了眯眼,对古英岐说话,眼睛却看着古抑,“英岐,这不是求军功的时候,先锋营乃是敢死队,我不能答应。”
“英岐不怕!古卓那般对我父与二叔,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古扬凝向古英岐,他的言辞明明很亢烈,但不知怎的情绪有些跟不上,一边喊着恨一边却读不到何为痛彻心扉。
说话的时候,古英岐的余光更是若有若无睨着古抑,此间掺杂的情绪反而更为真实而炽烈。
“英岐,先行回去吧,此役有你所为。”
不曾想,古英岐却颇为执着,旁边这拄拐之人沉定如铁,让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古扬看向古抑,“胜负未知,此役凶狠,我不会让英岐冒险,此间之重我心了然。”
“栖霞王,区区一个英岐,他还能掀翻楼宇不成?”
看着古抑的神情,听着他的话语,古扬的内心时杂时乱,自从那场暴雨之后,古抑就变了,他的内心被黛氏的惑语所击中,像捅破了深渊的剑戟。
古扬转过身去,不等古抑再言,缓缓走下了小山。天边正是炽烈的晚霞,它没有栖霞好看,但真的很耀眼、很腥烈。
山坡下的一里之处,有一座避雨亭,夜子清静静而坐看着天边的霞光,映在脸庞上现出几分神迷。
古扬走进亭中,夜子清目不转睛,“那一股暗流你要如何应对?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便已涌动不息。”
“一切的前提是先要赢。”
“所有人都认定你一定会赢,古扬,这里面已经不止是仇恨的驱使,你将夺得整个西海甚至无尽海,当年的事情即便对至关之人也不再那么重要。”
古扬微一叹,“人人都想立高楼,不等花开满枝头,看过这一副副模样,或许那也是一场战争吧!”
看到了新的江山,人的心思比这茫茫海域还要活泛,古扬沉默了许久,一直到霞光彻底掩去,他才缓步离开。
入夜之后,冲天的火光在影璧城四周亮了起来,油薪遇风腾起三丈高的烈焰,呼呼啸啸不管不顾在影璧城的周边肆意蔓延。
整齐的战鼓声响了一波又一波,还有响亮的战号,四面八方似乎要把影璧城淹没。
火光鼓声持续了三天三夜,影璧城中不敢夜啼,那可怕的军队犹如在耳畔枕边,梦魇仿佛在城中行走。
天要塌了。
三天之后,大军攻城,大穹军队祭出西海从未见过的攻城器械,床弩、砲车、火油蛇,全力攻取影璧城南门。
西海的攻城守城虽也常见,但和大穹动辄五六百万人的强大攻守战无法相比。
城楼上的守军从未见过如此悍然的攻城之势,步兵、军械组成一个个方阵,错综排列,所有的攻城器械旁都有大量的盾甲护卫。
更加让人绝望的是,大穹的攻城器械有些极为可怕的射程,守城弓弩刚刚攻击到对方,那手臂一样粗的巨大箭支已经射过了城楼,向城楼之后的阵型军射杀。
大块大块的攻城石打在影璧城的城楼和城墙上,油浸的烈火蛇呼啸不绝,浓烈的烟雾把影璧城之南化为一片烟海,守军根本无法准确捉摸攻城军的具体位置。
喝!喝!喝!
整齐的喊声比攻城器械的呼啸还要剧烈,随着攻城大军越来越近,重箭已领可以覆盖到城楼之后三十余丈,大量的守军不等出门迎敌便已死伤惨重。
攻城打了一整天,城上的塔楼都已轰得粉碎,城墙石块飞落残破不堪。却在这个时候,大军停止了攻击。
如此下去,每天一攻却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