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夏之交,大雍东土发生剧变,桓樾两国向栾国递交听上去还有一些尊严的“盟书”。盟书的内容纳贡、拜朝,正式确立了桓樾的属国地位。
显然,楔国的日子十分不好过,这个自定襄始便最活跃的列国,被一直沉睡的栾国迎头赶上。更为局,栾国地域最广且紧邻东原,樾国横跨南疆,桓国占据东土腹地,这便使得楔国面临月牙状的合围,它的背后是烟云山脉,再往北则是广袤的北炎。
不过即便如此,东土形势也难以在短期内尘埃落定,楔国有着大雍列国最深厚的底蕴,也有大雍最精良的装备,即便三国合围,单以战力而讲楔国仍然不怵。只是乱世征伐、谋略当道,楔国落到这步,所由不止兵马。
当栾国亮出獠牙,比任何一国都更狞烈,它做了一件举世震惊的事——
拆掉了牧火城的城墙。
没有动牧火城一兵一卒,更没有兵犯皇宫,栾国将士甚至没有踏进牧火城一步,只是拆掉了城墙的一砖一瓦。面对外围百万雄兵,牧火城守军动也不敢动。
这是自从翎王“三策平三国”之后,第一次有人动荡牧火城。
牧火城岂是一座城池这么简单,它象征着最后的大雍,这道城墙也是最后的防御和颜面。
栾国此举并没有引来太多的口诛笔伐,“气数已尽”“名存实亡”这样的词早已在天下人的心中停驻良久,至于是哪个列国做这件事,对天下来说没有区别。
被推倒的城墙,也抹去了大雍二十世最后的坚持,这位九岁登基、在位三十五年的皇帝驾崩了。大雍二十世一生囿于宫墙,后世仅有可书便是他养术士、卜天象,对这乱世天下无能为力,未有过什么能被后世铭记的政绩。
十八岁的太子牧襄即位,即是大雍二十一世,建元“天祚”,定襄记元止于三十五年,来年便是天祚元年。
牧襄所面临的是一个更烂的摊子,父皇时代好歹还有一周城墙、百里畿辅,而今站在王宫高处,看到的都是他国旌旗。
父皇告诫他不可做宫墙帝王,现今看来倒是有可能实现了,因为不知何时这周宫墙也要被拆掉了。
楔国王都,天梁城。
千年以来,北冥殿一直盘踞此地,这个家族与楔国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东土一提起北冥殿,人们定会把他们的意图与楔国利益联想到一起。如若楔国危如累卵,北冥殿便形同“无家可归”。
“天鹰”北冥机,不只是十二鹰之首,还是楔国最大杀手组织“千机堂”的首尊。两股力量交错,皆掌一人之手,使北冥机成为楔国黑暗面最为强权的人物。
此人一袭枣色长袍,恣意张扬的漆黑线条如泼墨般挥洒袍上,他两只眼睛都可以眨,但是左眼球却不能动,那是一只假眼,呈现黄白的色泽。最奇的是,此人的皱纹生在鼻梁两侧,他没有胡须,下巴也生满了皱纹。
乍一看,北冥机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貌,但只要见过他,便无法抹去他的样子,越是回想越是寒栗,世上再找不出一张有如此神奇功能的脸。
向来只有让别人闻风丧胆的北冥机,此时却颇为拘谨,双手置在身前缓缓搓动。他的面前是一片暗红色的帘幕,看不到任何内部景象,惟一能感察的就是这满屋的丹药味道。
因为今天是他的父亲——北冥家族家主——北冥化极出关的日子。
北冥化极闭关七年,寸步未离这间丹房。七年前,天下还是八列国,北冥殿还是杀手之魁,七年之后,情势之翻覆恍如大梦一场。更痛切的是,十二鹰死了六个,一旦北冥化极知道这些,北冥机无法想象会引发何等的震荡。
从正午一直等到黄昏,直至听到帘幕内发出“叮”的一声,才敢开口说话。
“父亲,这些柬报请过目。”
侍者将一摞谍柬呈入红幕,许久许久,月光映着屋外的草木,帘幕之内仍然没有回音。但北冥机不敢开口,因为北冥化极在不开口的时候,万万不能说第二句话。
这般一直等到午夜,北冥机终于等来了回应,却不是言语,而是一杆鼓槌疾飞而来,不偏不倚把左眼球敲碎,渣滓刺进眼眶,鲜血如注而下。
“父亲恕罪!”北冥机急忙跪下,叩首在地,一动不敢动。
“什么时候开始,西煞宫都可以杀人了?什么时候开始,东方家也能如此硬气?北冥机,这就是你的经营?”
“父亲息怒!我已有应对之策,只求父亲应允!”
呼!红幕之内似有骤风袭过,一排红烛差点息落,半晌之后,一袭黑影立了起来,一只巨大的手掌阴影隔幕传来,恰好落在北冥机的面庞上。
“应对?北冥家族何时需要应对?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混账事,竟要仰望已经被踩在脚下的人吗?”
“北冥机对不起家族,请父亲给我恕罪的机会!”
“天下事不是你能左右,你便给我少些心思,若连家族事再做不好,你下次见我最好备上刀,让我觉得你还有点骨气!”
北冥机咬了咬牙,“父亲,老二在西土已应付不了局面,请出大乌木,我必将西煞宫连根拔起!”
忽然间,北冥化极的声音如同掉入冰窟,刺进北冥机的耳膜,仿佛一个个冰凌裂开,震得全身颤栗,“如果觉得杀得已经足够多了,就想想他们六个,免得错过那些你以为的无辜之人。”
“绝不负父亲所期,一月之后,天下再无西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