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江一惊,手中面盆一斜,水撒了一地。
赶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只等静江。
明忠睁着大眼睛,死死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不肯闭眼,手臂上吊着续命的针,嘴巴上套着氧气罩,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得很痛苦。
静江一到,他便立刻伸出手来。
静江看父亲的脸色不对,已经发青发黑,赶忙冲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握住了明忠的手,同时眼泪流下来,喊道:“爸——爸!”
就在他们父子的手交握的那一刻,明忠松了口气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等到儿子来见他最后一面了。
心满意足了。
同一时间,一直亮着的仪器‘哔’的一声,显示心脏骤停。
房间里,顿时爆发出猛烈地哭声,桂芝和桂英一齐尖声叫道:“爸——!”
霭芬一手抓住病床的铁杠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一世,这一世,她的老头子没有享过福啊!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的从苏北到了海城,为了生计,贩过鱼,卖过菜,扛过大包,一直到退休都在坚持工作,每年接济乡下的那些兄弟姐妹,没有一刻不操心的。
她的悲哀是与他休戚与共的,如今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形单影只,从此无人言说,只能用手捂住心口,再也站不稳了。
两个女儿赶忙扶住她。
猫猫站在门外,大人们说她是小孩子不让她和进去,让月茹抱着她。
她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空空的,像哪里缺了一块,她想起那些冬天被冻死的小鸭子是爷爷买的,她想起带她去平安公园看猴子的也是爷爷,还有没事一边喝酒一边教她打麻将的,也是爷爷。以至于明忠这一死,在猫猫的心中,就像某一仪式突然中断,她从此以后只会打碰碰胡,虽然她也知道清一色怎么做,大吊车怎么打,可她就是只做碰碰胡,好像这是她和爷爷之间的暗号,没有人能懂她的情绪,甚至以后她还有点仇恨麻将,仿佛记忆的勾带被挑动了,唯恐避之不及。
彼时她看到爷爷的脸从有声有色的,鲜活的,突然一瞬间定格,她心里霎那间翻江倒海,抱住月茹,把脸埋在妈妈的肚子上哇哇大哭。
胜强与外公也有感情,且他比猫猫还大几岁,更加懂事了,在外面一声一声凄惨的喊着:“外公….外公…….”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悲戚。
后来大家便忙着办丧事,由于过程繁琐冗长,很消耗人力,大家便轮流站岗,轮流休息,轮到月茹的时候,有一天她躺在床上睡午觉,朦朦胧胧的时候,蓦地感觉到一阵风吹起了他们床前的纱帘,她听到了公公的声音,对她说:“小白,我走了,你保重,记得要和老三好好的过。”
月茹在梦中,潜意识里还没来得及想起公公已经不再人世,只回答道:“好的,爸,我知道了。”
然后她甚至还感觉到明忠过来握了一把她的手,凉凉的,平静道:“再见。”
她想,爸为什么和我说再见?
然后风一停,她醒来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只呆坐在那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与此同时,白家自然也要派代表来。
白俊一向觉得方家的老爷子是个和气的老先生,对她女儿不错,因此亲自带着三个儿子出场,个个仪表堂堂,月茹觉得很有面子,就是菊苼差强人意,永远像那上不了台面的丑角,总觉得付了礼金之后一定要多拿一点回礼,否则就是亏了。
月茹对此早已习惯,懒得理她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母亲正趁着她忙于公公丧事的期间,与德辉一起策划把她的户口从泰山新村的户口本上除去。
起因是德辉的公司近来资金有些周转不灵,他急需要一笔现金,德辉便想着把泰山新村的房子卖了套现,可里面除了他自己是户主之外,还有月茹和德华的户口。
菊苼道:“月茹无所谓,你不用管她,尽管把她迁走,她要找房子就看她自己的本事,有没有本事勾住男人!给她房子干什么?!至于德华,他有哮喘,又不能结婚,沙田公寓已经在他的名下了,而且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你把他迁走他也没话说。”
所有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月茹和德华对此事一无所知。
只有猫猫因为大人们不防备她,她偶尔间或的听见几句,不过不是太懂,而且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事之后会闹起来,因为德华的户口被迁走,又没有人告诉他,他差一点变成黑户口,在还没有来得及迁到三十六弄之前,只能是‘袋袋户口’。
为了这事,两兄弟在白家的大厅里差点打起来,德华骂德辉:“你还有个当老大的样子吗?你他妈的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啊,好歹告诉我一声啊,否则我户口被黑了我都不知道!”
德辉赔笑道:“我这不是公司忙,一时着急给忘了吗,不是故意的呀!”说着上前安抚德华,“你别气,你别气,你有哮喘,当心身体。”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呸!”德华一把甩开他,连同美芳一起恨恨的瞪了一眼。
美芳红着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菊苼在后头用手肘推搡着美芳:“他是你老公,你不帮他,德华就要打他,你也不看看,你老公那么一个大胖子,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