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挖土之前,温焕还是挺有信心的。
不过这信心随着她的铁锹往地上一铲,便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挖地正是时候,再晚一些,等到温度骤降的时候再来试着掘土,地便会冻成一大块板子,硬得撬也撬不开。此时此刻,泥土正松软,也饱涨了水分,挖起来很是方便。只是那过程越顺畅,她突然也就不是那么期待成品的样子了。
不过既然早已夸下了海口,开始做了有哪里有半途停下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一下一下地向下凿。
小厮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有些觉得自己这样干站在一旁不好,便道:“大郎……我来做吧。”
“不用你动手。”温焕已经开始微喘,她草草糊了一下额头的细汗:“看到没有?我已经挖了有大半,中途叫你来动手多没意思,我这才叫野趣儿,瞧瞧,多有野趣。”
“……”小厮没有听懂,不过他时常搞不懂温焕说的话,所以这次也照样假装听进了耳朵里,努力地点了点头。
温焕很是没有安全感,开始叨叨咕咕:“我觉得当年似乎埋下去的时候土没有压实,天寒地冻的,那罐子也不会冻裂么?要是碎在了土里,我能拿到手的岂不是只有几块干碎片?”
小厮道:“那要这样说……我也不知道呀……”
她转过头来看了对方一眼。又很快地埋头专心于手头上的铁锹:“也是,我都忘了你没做过这些。”
小厮被这话吓得不轻。
温焕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她再怎么想放慢动作,也已经能看到泥土里微微冒头的陶罐盖子了,经年不见天日,又久经掩埋,连封口用的红绸绳都褪了颜色。
这个场景有点不妙啊……
她又实在没办法退缩,只好将土屑拂去,将那几罐坛子都端上来。还没来得及上手,就已经能看到一个盖子开始摇摇欲坠了。
“……?!我还没盖紧?”此刻她已经丧失了将它打开的勇气。
打开封口后只有一股极浓的酸味从罐口喷涌而出,冲得温焕一连倒退三大步。那味道实在太重,就好像几个上百斤的胖子吃了一肚子的大蒜,围在一块直对着脸放闷屁,连眼泪都能熏出来。
要是以前再脸皮厚一点,她就把这些东西直接摆出去,但现在好歹也要点面子了,终于能意识到这个拿出去的效果不是一般的糟糕。温焕在心里推演了一下今夜将它们带上观月宴的场景,觉得如果出来的全是这种东西,实在找不到台阶下,那真的不是一个尴尬可以形容……她不仅对小皇帝自夸了良久,对着季连也夸赞自己埋了几个大宝贝。到时候众人一看这些垃圾,岂不是丢死人了……
“温九。”温焕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去把我带来的果醋都端上去吧……”
“……咦。”
“我平生最恨骗人。”温焕肃容道:“带酒看起来未免也太假了,反正大家都对它没什么期望,还不如把甜醋摆上,大家皆大欢喜,这样的安排似乎很合情合理……”
不……并没有什么差别……
小厮很老实,所以他选择闭嘴。这种情况下不能反驳她,这家伙有的时候是很让人费解的人物。且越钻牛角尖,她反而越来劲,沉默地答应下来反而会省下很多麻烦,也省下很多时间。
温焕的算盘打得很响亮,反正拿自己带来的酒充数反而会被一下子识破,还不如将错就错了——那今晚就这样喝醋吧!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底气,接二连三地揭开盖子,有些依旧满溢着冲天酸气,她只好向后再退得远了一点,但这气味实在浓得离谱,甚至连方圆几十尺的御花园都充盈着这神奇的味道,根本逃不掉。温焕在心里拜神拜佛:无论哪个都好,保佑现在不要有人经过这块地方……
过于浓重的味道会久聚不散,一直留存在鼻腔内,她不停地打寒战。温九倒是乖巧,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忍下去的。
“我觉得这样很是不好……”温焕长叹道:“当年是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有些坛子依旧满溢着冲天酸气,但更离谱的是还有几罐正微微发臭。那是树根经年累月地泡在水里泡得烂了,常年不透气才发酵成了这个鬼样子。她觉得自己中午吃的东西从胃里慢慢回流,正在她的喉咙处盘旋辗转,蓄势待发。
因为干晾着几个坛口摆在这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来愈臭,把它们直接倒进池子里也无法毁尸灭迹,只怕连这一潭池水都能被糟蹋得一干二净,便让小厮开一坛就运一坛走,直接往宫里如厕的下水口里倒。开到最后一坛时,她早已连做表情的力气都丧失了,只习惯性地将它摆在地上,等待小厮这番回来一块把它挪走。
就在此刻,一股格外突兀的酒香在一众酸腐臭气中飘了出来。温焕仿若身处茅坑,鼻腔内尽是散不去的怪味,突然有一丝清香拂过,便显得无比惹人瞩目。她的脖子忍不住伸长,顺着味儿渐渐趴到了新挖出的罐子上,深深地吸气,再将腹腔内积攒的浊气尽数排走,利用这股酒香来挤掉其他坛子带来的酸臭。
小厮刚把几个坏了的酒坛处理好,一回来就看到她那奇妙的姿势,一时间竟然忘记开口说话。
温焕拍拍袍角站起来,将一时间沾上的灰拂去:“你来得好,将其他几盆都扔了吧,剩下这坛端回去。”
她不愿再在这个鬼地方再多呆一刻,交代完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