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
有鞋尖伸过来,大腿被谁踢了踢,然而懒得反应。
身体冷而倦怠,如在九寒深窟,眼皮沉得抬不起来,甚至于无力睁眼计较这样的失礼。
“死了吧。”
嘈杂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风雪狂刮,那些喧哗就模模糊糊失了几分真切。
一个粗嗓门道:“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只是犟得很,千里迢迢地非要扶棺北归。”
北归?什么北归?为什么要北归?
不要北归!
霍明玦心里猛地一抽。
只区区一个北字,点得她的心神刹那灵通,所有的心思都慢慢流转活络起来。
心里有什么在疯狂呐喊。
不要北归啊!
北上的失地还没有收复!
旁边幽幽地传来一个女子不屑的声音:“这叫什么犟?不掂量清楚自己病歪歪的能走到哪里,非要北归回乡葬父,弄得死在半路上,是蠢罢了。我们北地怎么不好了?就葬在北地怎么还对不住谁了?”
听到葬在北地,霍明玦内心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一根手指微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然而环着她站着议论纷纷的那群人并没有看到。
模糊的神思慢慢泛开了苦涩的意识。
是啊,葬在北地……怎么不好了?
……有人想葬在北地,还偏偏……
做不到呢……
霍明玦的眼皮抖了抖,长如蝶翼的鸦青色睫毛一颤,悠悠抖落了粘在睫毛上的霜雪。
沉沉叹口气,想起片刻前的事情。
或者不如说……
霍明玦苦笑一声。
是死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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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三年,深秋。
秋风寒彻,呼呼地钻进大楚早朝的殿堂,鼓动着殿内群臣的袍袖,飒飒地在殿内每一个虬龙盘踞、爪牙峥嵘的柱子周围转着圈吹着,渗透进所有镶金雕玉的角落,为大殿更添了冷清寒寂的意味。
百官静立在大殿上,巴巴地望着殿上空无一人的龙椅,面上一水的焦灼沉重。
监国的太子揣着手恭立在大殿上的龙椅旁,身形神态一如既往的温煦端庄,神色却是悲伤至极。
殿内沉如死水,戚哀悲切之意,更胜秋风。
大楚的皇帝陛下,病了。病得很重。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选了四皇子康王的,站了五皇子安王的,打定了主意要辅佐太子殿下的,各种小心思在看似安静忧虑的群臣心中流转,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地鼻观眼眼观心,端凝地持着笏板,盯着自己鞋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各各地窥视着四周。
谁都不想说话,谁都想看着局势伺机而动。
只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阵各怀心思的安静。
“圣上到底怎么样了?”
是一道温醇的女声,此刻却含了沉沉薄怒。
群臣闻声大惊,各自对视了一眼。
都读到了彼此眼中的讶然。
大将军归朝了?
大将军都归朝了?
大将军站的是哪边?
接着就听到素来让百官头疼的男声:“哎呀我的将军,你能这样进去吗?”
礼部尚书齐皓白,五皇子的人。
群臣迅速交换眼神。
这个时候了,大将军和齐皓白在一起,难道原来大将军是五皇子的人?
霍明玦瞪了齐皓白一眼,傲然道:“圣上有旨,大将军剑履趋朝而无罪,我从塞北驰驱而来,甲胄未卸,你有何意见?”
齐皓白不让开路,悄声凑上去,笑嘻嘻道:“大将军,今时不同往日嘛。”
霍明玦不耐,摘下身上佩剑,哐地扔到殿外的地上:“现在可以麻烦齐大人滚了?”
这句话霍明玦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殿内群臣都听到了,又是一阵无声的心潮起伏。
大将军没有站五皇子?
那大将军属意谁为国储?
排除五皇子,只剩太子和四皇子两个了,谁会被大将军选中?
群臣注视下,太子神色沉静无喜无怒,四皇子仿佛置身事外,垂眸发呆,叫人捉摸不透。
齐皓白小小退了两步,抬袖往殿内一递,目送着霍明玦:“臣滚了,滚了。”
霍明玦抬足迈过门槛,趋行入殿,高声参拜:“臣,大将军,江宁侯,永兴军路枢密使,领秦凤路枢密使霍戈,北归拜见吾皇。”
前面的群臣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她行礼参拜龙椅,殿上的太子早已下殿向霍明玦迎去。
面色温软悲慨,却仍恰到好处地带着哀而不伤的亲切:“大将军回来了,快快请起,一路奔波,辛苦了。”
霍明玦没有起身,又拜了一拜,才对着太子拜道:“殿下。”
太子忙去拉她:“使不得,使不得。大将军为国征战……”
霍明玦这次顺着太子搀扶的力道拜了一半,就起了身。
起身擦过太子唇畔的那一刹那,听得有轻悄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明玦,你究竟肯不肯嫁我?”
霍明玦猛然抬头看向太子。
他眉眼含着哀切,神色温煦,目光却是笃定。
霍明玦张张嘴,觉得好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冷声作答:“殿下,圣上还病着呢。”
太子的手还搭在她的手腕上,攥紧了,轻声道:“是啊,因此明玦,我现在就想听到你的答复,我心悦你,你……”
霍明玦无奈,昂首道:“我做了皇后,你肯让我打仗吗?”
太子神色仍是哀切,扬声道:“大将军切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