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望从未忘记过,十年前的那个隆冬。
楚境边陲,小镇潼安,天欲雪,白絮纷飞,天寒地冻,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天刚蒙蒙亮,城郊沈记铁匠铺前,一个十五岁左右的清瘦少年却是衣衫单薄,面容急切,笃笃敲着店门。
“沈师傅!沈师傅!您起了吗?我是阿望啊!我找您有急事!烦请您开开门!”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铁匠铺里才有人慢慢悠悠且不耐烦地开了门。
一个虬髯大汉掩着门斥道:“臭小子,大清早的喊什么喊,吵人清梦,什么事快说!”
少年虽然衣衫破旧,脸上还沾着碳灰,但是一双星目澄澄,道:“师傅,我母亲病重,您能不能……提前给我结一下工钱?”
“去去去!你当我救世菩萨呢?你家老母要钱治病,我一个人撑起这打铁铺子我那堂口还揭不开锅呢!一早说好的,三天后才结工钱!”
少年的目光坚毅如炬,不依不饶,沈铁头也感到惊诧,明明他站于阶下,又身量未成,比自己矮上一截,气势却迫压无比。
“沈师傅,还记得吗,我上月的工钱您就未曾结给我,你说了跟下月的一起结,我在你家铺子里干了一个月,你什么脏活重活都丢给我做,技艺反倒没怎么教,生意倒是红火了不少…那现在,我想拿回我应得的酬劳,不算过分吧?”
沈铁头惊讶无比,这小子月余前来到潼安,拖着一个病弱的母亲,来他这找活计,平日一般沉默寡言,一天只埋头做活,他还当捡了个便宜,招了个这么敦实的学徒,哪想陡然一争论竟然发现这小子竟这般口齿伶俐,气势迫人,感情一直以来都是隐忍负重,不鸣则已。沈铁头一时间思虑不及,怔怔然:“你…你说什么?”
少年的眼神里不觉间褪去了锋芒,带着诚恳:“沈师傅,我说,我想结上月的工钱。”
沈铁头去找了一吊钱出来,扔给他,竟有些畏手畏脚,少年面露欣喜,沈铁头挥手赶人道:“拿了钱就赶紧走!别再来吵老子休息!上月的工钱结清了!但说是三天后结这个月工钱就得依着规矩!快走快走!”
少年点头,鞠了一躬:“谢谢沈师傅。”
第一缕阳光终于洒在清晨的街上,街面上的店子陆陆续续有人开张,渐有徐徐行人,与他匆匆擦肩,他步子坚定,目子铺的门前时,瞥见光头李那不满三岁的小儿子偷拿包子,不经意被其父亲发现,小稚童软软怯懦道:“爹爹,我饿。”光头李本来生着气,一瞬间怒气消弭无形,疼爱地抚了抚小儿子的头发,宠道:“你娘正做早饭呢,这会儿快做好了吧,乖崽,去后院找你娘,跟你哥哥们吃早饭去,这包子不能拿,这是要卖给客人的。” 黄毛小儿听后,乐呵呵地冲爹爹一笑,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屋。
这个小镇的人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每家每户看上去都其乐融融,这个清晨,第一次,让他这个旁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旁人”。
他淡淡地别过眼,握紧了手里的铜钱,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冰冷的手,加快了步子。
为什么他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他要安于这样的生活?
他踽踽独行,若有所思,这时,冷不防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夫见前路有人独行于路中央,大喊:“谁在拦道?!快闪开!”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路边有人冲他喊:“小心——”瞬时,眼前有一黑影袭来,他闪避不及,被撞倒在一旁,手中的铜钱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一时间头昏眼花,额头擦破了皮,细细血迹顺着脸侧一路蜿蜒而下,左手肘处传来钻心疼痛,他右手拂额,咬牙隐忍。
马车装潢精致,檀木车辕镶金挂绫,一看便知是哪家贵族的马车,马受了惊,马夫猛勒缰绳,马车终于在前方不远处刹住,随即车上传出了争吵,虽是路人听不见的音量,可他自小耳目过人,却听得真切。
车帘内,有女子声音响起:“刘荣,你怎么驾车的?突然停车做什么?虽说是要赶路,可若是颠着公主,你担得起责吗?!”
马夫忏语连连:“奴才鲁莽,还请玉岫姑姑恕罪,但……”
一个年轻女孩清冷的声音响起:“好像撞到人了,”随即车帘一动,少女像是想掀帘查看。
马夫忙开口:“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慎撞了下路边要饭的乞丐,扔点银子就打发了,市井脏人,恐污公主尊目,还是交给奴才处理吧。”
少女不为所动,冷声道:“让开。”
“是…是!”马夫颤声答,忙下马车搬出脚蹬,名叫玉岫的女子忙为少女拉开帐子,一个娇小的贵族少女缓缓走下马车。
背着清晨初阳的光,她向他款款走来,暖色柔光晕在她的周身,宛如一个神祇。
她走近,蹲下了身,凑近看他,没了刺目的光,她的面容顿时明朗起来,是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眉眼精致,不施粉黛,面若桃花,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若是待她长开,定是一个举世美人。
少女毫无所觉地检查他的手脚是否有伤,可他这一摔,身上脏污,他怕弄脏她的锦绣貂裘,缩了缩脚。
她面露关切,纤纤小手搭在他的右肩,问:“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一时失了言语,愣愣道:“没…没事。”
她笑了,掏出手帕为他拭去了额头血迹,又从随身里拿出一片金叶子,放上他的右手心,真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