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驹从大姐儿屋里出来,转身进了二姐儿的屋子。她屋里的李奶娘正和丫鬟银花嗑瓜子聊天,瓜子皮扔了满地。二姐儿独个儿躺在床上,从荷包里掏出藏着的糖果子吃,吃的满床渣子。
顾维驹一看就沉了脸,坐到二姐儿身边。李奶娘和银花忙扔了瓜子过来磕头,她也不叫起。只让珍珠端了水来,挽了袖子摘了首饰,亲给姐儿擦手擦脸。二姐儿比大姐儿、皓哥儿都小些,今年才五岁。细软翻黄的头发拿红绒线扎了,绒线上穿得几颗成色一般的银珠子,一身豆绿缎子袄裙,只在裙边袖口粗粗滚了道边,绣得几朵碎花。床边一双鹅黄绣鞋,大拇指那块儿磨得都起了毛,显见得不合脚。而且大姐儿手上还套了个鎏金镯子,二姐儿通身除了几颗粗银珠子,连件像样点儿的首饰都无。
倒是李奶娘,穿着莲青色缠枝莲纹短袄,荷花色撒腿裤子,指头上套个银马蹬戒子,耳朵上坠着一点银丁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长得也算好看,只那鹰钩鼻子吊梢眉,隐隐约约透出来点刻薄相。银花跪在李奶娘旁边,斜斜梳个髻,插一簇茉莉绢花,身上头上全是脂粉香,穿着府中给丫鬟发的青布袄裙,却在领子袖口裙锯拿粉色丝线细细绣了花儿,桃荷菊梅,四季花卉都齐全了,间中还插着几只小蝴蝶小蜜蜂。
顾维驹看了不由冷笑:正儿八经的姐儿打扮得像下人,一个奶娘倒吸着姐儿的血作威作福。姐儿穿得粗制滥造,丫鬟却把自己打扮得妖妖调调。顾维驹没有多么深的等级观念,可眼前这两个,顾维驹却不想再留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二姐儿身边还离不得人,只得再容他们两日。因此也不打不骂不罚,只叫她们在下头跪着。
这两个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太夫人不管西岭院,老爷不管内院,孙氏不管庶女,姨娘们被拦着一年也见不着姐儿几面,可不就叫她们拿大了。姨娘们想女儿了,送来吃的穿的用的,统统叫她们先过一遍手,指头缝里落下的,才轮到姐儿。李奶娘仗着奶过姐儿,姐儿又不懂事,也同她亲近,更是了不得。银花年纪小些,好处轮不到她,伺候起来便不精心。每天只自己涂脂抹粉地打扮了,指望着能叫老爷看中,便可一步登天。
见顾维驹慢条斯理地给姐儿擦手擦脸、整理衣裳头发,李奶娘急得频频给二姐儿使眼色。二姐儿吃她的奶一直到两三岁,心里也亲近她,可又不像大姐儿那样懂事,因此直通通地道:“妈妈,银花,你们怎么还不起来,跪着干嘛?”
珍珠琥珀早就瞧着这两个对着姐儿挤眉弄眼,只顾维驹没开口,她们也不敢出声。到姐儿开了口,顾维驹瞧了她们一眼,这就明白了。
琥珀开口就道:“当着太太,你们做这怪样作甚?”
银花终究小些,不敢说话,李奶娘却仗着姐儿离不得她,回了话:“回姑娘,并不曾做得什么怪样。只是不知哪里惹了太太生气,心中惶恐。”
顾维驹知道这些人惯会话中套话的,也懒得理会。
珍珠见顾维驹不作声,知道是她不愿意和这些人扯皮,便道:“在太太跟前,你还敢回嘴?”
李奶娘自以为拿住了话柄,更是道:“珍珠姑娘这话却让人不明白了,奴几时回嘴了?就是县官老爷断案也得有个说道,哪儿能上来就这么定罪的!”
琥珀见珍珠说不到点子上,忙接过话来:“太太跟前,哪儿有你开口的地儿。说了一句又一句,还说你不是回嘴?”
李奶娘见状,撇撇嘴,也不敢挑顾维驹的刺,只揪着珍珠琥珀道:“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姑娘,竟要在太太跟前这样给我没脸。便我是个没脸面的奴才,也该想着姐儿的脸面才是。”
顾维驹知道这话明着说珍珠琥珀,实是说给她听的,便将给二姐儿擦脸的帕子朝脸盆里一扔,也懒得跟她绕山绕水,直说道:“你打量我是个好性儿的,或者前头那个佛爷一样的,便是打错了主意。既不明白哪儿错了,就到院子里头跪着,想明白了再说。”
那奶娘还待再说什么,磨磨蹭蹭,又看着二姐儿,二姐儿果然哭闹起来,要奶娘抱。李奶娘就想走上前来,顾维驹抬头横了她一眼,她哪里见过姑娘家家的,目光那么冷硬端肃,一时便不敢动。顾维驹下力气抱了二姐儿,不管她哭闹,只对着李奶娘和银花说:“现在我只让你们外头院子里跪着,若不想去,那就让人进来打板子。自己选吧。”
内院里说打板子,原不是打了就算的,必要当着众人扒了裤子打一回,今后再无法做人。李奶娘和银花不知道顾维驹是不是真那么狠,却也不敢赌,只得委委屈屈出去了。究竟耍了小聪明,没在天井里,只在廊下跪了。
顾维驹只是要赶她们出去,下了她们的脸,倒也不去管她们究竟跪在哪里。二姐儿还是哭闹不休,她也不恼,只叫人拿了牛脆梅、桃杏干,又端来玫瑰蜜水,一点点哄着二姐儿吃喝了。
二姐儿说到底也才五岁,有了爱吃爱喝的,不一会儿也就顾不上哭闹了。吃饱喝足,倒像个小猫儿似的,团团挨在顾维驹身边。她从小没见过几次亲娘,也没见过几次孙氏,连太夫人和亲爹都少见,身边只有李氏和银花,这两个本没什么见识,也不懂教导她。因此她反而一点儿也不怕顾维驹,缠着她说起孩子话来。
顾维驹陪了她一会儿,见她无非也就是说些园子、花儿、蝶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