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不想让娘亲变成星星,星星离我太远了,我想要娘亲在身边。”
“那皓哥儿就要乖乖的,你娘亲就会到梦里,每个晚上都陪你。”顾维驹绞尽脑汁地哄着他,车轱辘话来回说着。
大姐儿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皓哥儿偎缩在顾维驹怀里,紧紧拽着她的衣襟,抽抽搭搭地说着话;顾维驹神情温柔,语气也格外轻柔地哄着他,不见一丝不耐烦和嫌弃。皓哥儿反反复复只说着自己的娘亲,甚至说了几句极不好听的话,她却一点儿恼怒都没有。看着皓哥儿的表情,就真的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前世大姐儿有过一个孩子,虽然没能生下来,没能看上那个孩子一眼,可她知道,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就在这一刻,大姐儿觉得,这个年轻的继母,应该会是个好人。只凭她对嫡长子的这份儿心,就坏不到哪儿去。
顾维驹无意间给自己树立了一个还不错的形象,却一无所知。只见大姐儿来了,忙招呼她过来坐。大姐儿不肯像皓哥儿一样上床,只在下头椅子上坐了。
丫鬟来上了玫瑰香露,大姐儿喝了一口,就笑吟吟地问:“皓哥儿这是怎么了,是太太不让你吃糖,还是不许你去园子里玩?”
顾维驹见她来解围,感激地朝她笑一笑:“没有,皓哥儿乖着呢,不过是有些没睡够,是不是?”
皓哥儿见姐姐来了,知道姐姐是女孩子,自己是男孩子,不好意思在姐姐面前哭闹,赶紧道:“太太说过,若是我中午乖乖歇了,下午许我去园子里玩的。”一副生怕顾维驹反悔的样子。
“那敢情好,”大姐儿也揭过前事不提,接口道,“不知我们能不能沾了皓哥儿的光,跟着一起去园子里玩?”
“去去去,都去,”顾维驹笑道,“可见都是些喜欢园子的,上午才搬了出来,下午又惦记着进去玩了。”
大姐儿就笑:“原是有几朵月季,我瞧着好几天了,到今儿上午还没开得,便想着下午再去看看。若是开了,倒正好剪来给太太插瓶。”
皓哥儿也吵着说:“我也想去看花儿,不过还想去放风筝。”
三人正说着,玛瑙也领了二姐儿、奶娘抱了三姐儿也进来了,顾维驹便让他们各自带上伺候的人,又让珍珠琥珀玛瑙三个都跟了,带着孩子们去园子里。
他们一走,顾维驹忙换了身上衣裳,这才觉出累来,一大早便起,这时才得闲。忽又记起竟忘了把见面礼给几个孩子,偏偏珍珠琥珀都不在身边,只得把琉璃叫了进来。
才刚刚一问,琉璃就笑道:“哪用太太操心这个,琥珀姐姐已是吩咐了,早前就送到各房里去了,还是我亲去的。盯着她们上了册,我才回来的。”
顾维驹点点头,夸了句事儿办得好。又觉得饿了,想吃些咸的,又不想吃太油腻。琉璃忙去厨下传了,隔得一会儿,端了碗春笋精肉虾仁和荠菜鸡蛋两种馅儿裹得小馉饳来。一个只得枣儿那么大小,拿撇清了油的鸡汤下了,吃起来极鲜香。
吃了东西,虽困倦,却不敢睡,只叫把文房四宝和字帖摆出来,在东耳房练起字来。习得这一段时间的字,顾维驹对繁体字熟悉多了,能看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因此也叫买了书进来。别的不能看,诗经楚辞、孔子孟子这些先圣之言,总还是能看看的。顾维驹不爱孔孟之道,一本诗经翻来翻去,有几页都卷了边。
窗外几株垂丝海棠刚刚开了花,星星点点,色如烟霞,意态慵懒,顾维驹信手翻着书,喝两口清茶,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渐渐就觉得困了。琉璃珊瑚守在跟前伺候着,见她歪了头垂了手,轻轻帮她把手上的书本拿开了,拿了拔绒毡毼给她盖上,换了一炉香甜的安息香。琉璃又怕风吹得她犯头疼,因此把窗合了,倒在她旁边轻轻打着扇。
霍阆风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么一副海棠春睡图,顾维驹面上的红晕,瞧在他眼里,竟比海棠花还娇艳些。挥了挥手让侍婢都下去,他自己坐到一旁给顾维驹扇风。偏他手劲儿大,一阵风过去,倒把顾维驹扇醒了。懵懵懂懂睁开星眸,眼中还是氤氲的睡意,倒让霍阆风忍不住在又她脸上揉捏两把。
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齐齐整整围坐在一起吃了饭,顾维驹特地让厨下多做几个菜上来:八宝鸭子、烧芦花猪、雪梨鸡片、爆炒大虾、醪糟蒸黄鱼、蛤蜊肉蒸蛋、清炒枸杞尖、秋油拌银芽菜、芙蓉豆腐、什香瓜齑十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为着是头一顿饭,又特特加了一道鱼翅,用嫩鸡、火腿、鲜蘑熬得浓汤,煨了整日,直到燕窝转为玉色,这才呈上来。每人只上一碗,每碗也就二两。因这道菜需花些功夫,顾维驹便吩咐给太夫人也送了一碗。顾维驹并几个姐儿单单菜就吃饱了,每人不过再加个黄雀馒头。霍阆风却又吃了一海碗鳝丝面,方才觉饱。只皓哥儿弱些,单给他上了块水煎羊乳饼,吩咐他细细吃了。
饭后,顾维驹又带了孩子们去给太夫人问安。许是自己只有一个远嫁的独生女儿,因此太夫人看起来倒很喜欢孩子,拉了大姐儿问长问短,又陪着皓哥儿和二姐儿说些孩子话,看三姐儿奶娘伺候得精心,还很是夸了几句。这次请安倒比平时她们二人冷冷清清坐着,干巴巴说两句场面话要热闹、情意也真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