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儿已经六岁了,还是不怎么爱走路,今天也如往常一样,是叫王奶娘抱进来的。尽管顾维驹再三说了,要让他多活动,王奶娘和淙淙、潺潺两个,还是把他当成瓷娃娃。新去的朱嬷嬷暂时插不上手,只能看着点儿不让她们再嚼舌根。
他也不行礼,王奶娘直接就把他抱上了罗汉床。他一看二姐儿也在,顿时就生气了:“下去下去,谁让你上来了!”却是被养成了个小霸王。
平日里确实只皓哥儿会上罗汉床,大姐儿自重,二姐儿呆憨,除了偶尔抱抱三姐儿,就只他常和顾维驹一块儿坐了。今天起晚了,一来就看到了他平日里常坐的地方,叫二姐儿给占了,立马就翻了脸。
二姐儿憨憨的“哦”了一声就要让。大姐儿看了皓哥儿一眼,似乎想管,却始终没吭声。郑姨娘见二姐儿吃亏,奈何皓哥儿却是嫡子,只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顾维驹很生气,但也不能朝个孩子发脾气,只拍了拍罗汉床另一边,对皓哥儿说:“今天这边就让给你三妹妹好不好?皓哥儿坐这边。”
“不!那是我的座位,凭什么让给她!”皓哥儿很犟。
顾维驹头疼,说实话她并没有多少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怎么办。皓哥儿是嫡长子,按照古代的礼法,二姐儿是应该避让,可顾维驹是现代人啊,是个对熊孩子深恶痛绝的现代人。
“皓哥儿是哥哥呀,孔融四岁就懂得让梨,你现在不过是给妹妹让个座而已。”顾维驹尽量耐心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给她让座?我娘说我是嫡长子,这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这座位也是我的。我不想给别人。”皓哥儿瞪着眼睛说道。
顾维驹顿时对孙氏满腹怨言,这都什么家教,且不说姊妹们出嫁能分得嫁妆,若有个兄弟也能分家产,就算他是唯一的儿子,可霍阆风还活得好好的,霍府怎么就是皓哥儿的了。这要让霍阆风听见还了得,就是不揍皓哥儿,也绝落不了好。
因此不得不板了脸,严肃地道:“这话以后不可再说了。这府中还有太夫人,还有你父亲,岂能口出如此不孝之语。”
皓哥儿还没见过顾维驹生气,但也不怕,还嚷道:“这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不会骗我。她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你娘是不会骗你,”顾维驹看着皓哥儿认真地说,“可你娘说错了。”
“太太,”皓哥儿也很生气,“你怎能说我娘有错,我娘对我最好,她是不会错的!”
“这世界上没有不会犯错的人,”顾维驹道,“我会、皓哥儿会,就连你父亲也会,理所当然,你娘也会犯错。”
“哼!”皓哥儿气歪歪地把头扭到一边,干脆不理顾维驹了。顾维驹伸手想把他拉到身边来,却被他一把甩开。大家的脸色顿时都不好看了。
顾维驹不以为杵,小孩子闹脾气都这样,只道:“你还小,有些道理虽不懂,我却不能不说给你听。于情,你是哥哥,二姐儿是妹妹,你便该让着她些;于理,这霍府是你父亲的,不是你的。长幼尊卑原该有序,我是你嫡母,我说的话,你便不该不听,更不该顶嘴。”
显然皓哥儿长到了六岁,也没有谁跟他说过这些话,便瞪圆了眼睛看着顾维驹。顾维驹也大大方方跟他对视。两个人像炸了毛的猫,比谁气势更足似的,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还是大姐儿看不下去了,这个太太,处理家事时手段利落干脆,怎地一时又如此孩子气。皓哥儿要坐她身边,原是跟她亲近,便教二姐儿让了,又算得什么?总之他是嫡子。现在还两个人斗上了,算怎么回事。
眼看下头丫鬟婆子姨娘都不敢开口,两个小的又不懂事,只得自己开口道:“太太,到时辰去太夫人那儿请安了。”
顾维驹才反应过来,在古人眼里,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可是她也不想跟别人解释她的育儿理念。只对大姐儿点点头,又问皓哥儿:“今天你可还随我去给太夫人请安?”
“不去!”皓哥儿气急了,重重地回道。
“好,你不想去,我也不逼你,”顾维驹淡淡说道,“可你想好了,咱们院里没准备早饭,你若要留下就只有白粥喝。”这一阵子他们都是在太夫人处用早饭,太夫人吃得讲究,因孩子们去了,厨下还更用心些。而西岭院一般都只备些霍阆风用的,他吃喝上比较随意,每天不是肉油饼就是肉馒头。皓哥儿体弱,一大早不吃这些大油大肉,顾维驹说这话,也不算骗他。
“我宁愿不吃。”皓哥儿想着太夫人那儿的早饭,咽了口水,却还是狠狠地说道。
顾维驹也不勉强,就带着众人起身了。临走前特地说:“王奶娘和淙淙、潺潺就在院子里好好陪着哥儿,劝着哥儿消消气。早饭朱妈妈去领,就两碗白粥,哥儿火气大,别放些盐啊糖啊的,吃顿清净的。”
王奶娘三个自然不忿,情知顾维驹是故意的。可自从被罚站之后,她们就很怕顾维驹。不知道这位太太怎生想出这个折磨人的法子,一开始她们还窃喜罚得轻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这三个现在依旧每晚还站着,站得脚也肿了,腿也抖了,腰酸背疼得像被马车碾过,表面上却一丝儿都看不出来。就算她们抱怨,还会被别人嗤笑,说她们肯定是太懒,连站着都嫌累。那些听抱怨的人,反过来还要劝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