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珊瑚回到家中,发现还没到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弟弟固然又病重了,却已经瞧了大夫、吃了药。倒是她爹娘看见她回来,着实吃了一惊。
“这几日不见你们送信回来,”珊瑚拉着她娘说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求太太许我出来半日。幸亏弟弟没事,娘您什么时候去拜菩萨,替我多烧一炷香。”
珊瑚娘却有些讪讪地笑道:“何必你跑回来,这不是耽误事嘛。你这丫头就爱瞎操心。”
一旁的赵嬷嬷笑道:“何家的,你闺女心疼弟弟,这还不好?你倒怪她。”
珊瑚笑道:“二位妈妈别理我娘,她是怕我耽误了太太的正事呢,就是不会说话。”
珊瑚娘讪笑着道:“正是,正是呢。”
赵嬷嬷便笑笑不再说话了,她心里顶看不起这样为了儿子,只恨不得榨干女儿血肉的人家。她自有女儿、孙女,都疼惜得很。
“二位妈妈,且出去吃杯水酒,”珊瑚塞了个小荷包在赵嬷嬷手里,“好容易出来一趟,也松散松散。到点咱们自然就回去,我也不敢耽搁的。”
赵嬷嬷捏了捏,荷包里大概是几十个铜子,情知珊瑚家穷,也不图她的。既不喜欢珊瑚家里人,也是有心教他们娘儿俩说说话。便笑道:“偏了姑娘的。咱们多早晚来接姑娘?”
“妈妈不着急,如今天黑的晚了,”珊瑚也想在家里多留些时候,“您到卯正再来接我吧。”
赵嬷嬷心想也成,就携着李嬷嬷吃酒去了。
待她们一走,珊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娘,我送回来那条织金裙子,您可给我补好了?”
“珊瑚呀,娘同你说,你可千万别生气,娘这也是没办法了……”珊瑚娘还是一脸讪笑。
听着亲娘的口气,珊瑚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信自己亲生的爹娘真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因此还强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这么说?您到底做了什么,这般怕我生气。”
珊瑚爹蹲在门前的背影,似乎一下佝偻了许多。
珊瑚娘期期艾艾地道:“珊瑚呀,前几日,你弟弟不大好了,半夜吐了好大一口血,差点便去了。陈大夫来瞧了,说是人参吃不得了,须要三七、灵芝和蜂王浆才行。我们家哪有钱买这样贵的药,于是、于是……”
“于是怎地?”
“于是我便将太太的裙子拿去当了。”珊瑚爹声音闷闷的,却有一种斩钉截铁地意味。
珊瑚眼前一黑,便觉浑身无力,差点站都站不稳,手上的包袱和食盒跌在地上,滚了满地枣泥山药糕,和零零散散的铜钱。
“您、您将裙子当了?”珊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爹娘。
她娘不敢看她,转开了脸去。
她爹却闷声道:“当便当了,问这多作甚。你弟弟命要紧,还是太太一条裙子要紧?太太又不是只有一件衣裳。你不是专管这些,找个甚样借口,混弄过去不就得了。”
“您、您知道这是太太的裙子,还将它当了?”珊瑚一面说着,眼泪一边落下来。不是弟弟的命不要紧,可爹娘这是拿她的命去换弟弟的命呀,还一点犹豫都没有!
“珊瑚呀,”她娘来着她的手,“别怪你爹,都是我的主意。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呀!眼瞧着你弟弟是不成了,我这当娘的心啊,跟刀剜似的!”珊瑚娘嚎啕起来。
珊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裙子,究竟该不该当,她也不知道了。要她说裙子比弟弟的命重要,她说不出来。可这是用她的命换弟弟的命啊,若说她心甘情愿,那也是假的。最寒心的,莫过于父母理所当然偏疼幼子的态度了。
一瞬间,母女俩都哭成了泪人。
“哭甚哭,”珊瑚爹暴躁地道,“裙子是我当的,钱是我给了大夫的,我这便进府给太太磕头请罪去!要打要杀,都由得老爷太太!”
“就算您去了,您怎么说,这裙子是哪里来的?”珊瑚一面抹泪一面问。
“就说是我偷的,行了吧!”珊瑚爹没好气。
“偷?这裙子好好在内院箱笼里搁着,您怎么偷的?几时偷的?到时候老爷太太一生气,把咱们一家当小偷送官,咱们不活了混没要紧,可弟弟怎么办?”珊瑚也气道。
“我、我……”珊瑚爹瞪着眼睛,教女儿抢白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囡囡啊,你就别跟你爹吵了,”珊瑚娘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你快想想可怎么办吧?”
“怎么办?您现在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珊瑚哭着说道,“当这裙子的时候,您可有一分一毫想过我?如今出了事了,全来指望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想,你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我不心疼,”珊瑚娘道,“可娘没法子呀,你弟弟、你弟弟……总不能眼看着他没药吃啊!你瞧瞧,陈大夫这新方子果然见效的,才吃了一副,如今你弟弟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了。”
“待我被太太打死那日,不知道你们可吃得下睡得着。”见爹娘口中虽挂着自己,心中却只有弟弟,珊瑚也流泪冷笑道。
“说的什么混账话!”珊瑚爹喝道。
“混账话,什么混账话,”珊瑚冷笑,“你们做了什么事,我便说的什么话!”
珊瑚爹一步窜到珊瑚跟前,劈手就想扇她耳光。却半晌没有落下。
珊瑚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叫道:“打吧打吧,你们现在就打死我,省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