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几个小的听说顾维驹要带着大姐儿重新布置蒹葭水榭,都嚷嚷着要同去,顾维驹就带他们一同去了库房。一番挑选之后,又同往水榭去了。此番也未大动干戈,不过把堂上挂画换成了应景的《夏季花篮图》(取材自宋李嵩《夏季花篮图》,目前藏于故宫博物院) ,画中篮里盛满鲜花,白色的栀子、淡青色的夜合花、金色的萱草、粉色的重瓣蜀葵、红色的石榴花。堂前案上放了顾维驹给大姐儿的青花玉壶春瓶,大姐儿说后来顾维驹又赏了她翠玉兰花小花插,这个便用不上了。瓶中插一枝红艳艳的芍药,配两三支白的莺粟蜀葵,长长短短的红白花儿短衬褐枝绿叶,煞是好看。瓶下一侧置小小一个紫檀灵芝云底座,上面放一小尊三足双耳青铜鼎。
“先生说了,”大姐儿一边说,一边转着角度,将芍药拔高些,又将莺粟和蜀葵分开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花之有使令,芍药以莺粟、蜀葵为婢(此句源于明袁宏道《瓶史》)。 ”
“顾先生真是好学问,什么都懂。”顾维驹真心实意的赞叹道。
“那可不是,”皓哥儿与有荣焉,“先生真是什么都懂。”
大姐儿就抿着唇笑。
这时皓哥儿指着厅中那架黄花梨雕暗八仙底座夹素纱绣八仙过海六扇屏风,说道:“太太,这架屏风摆着好久了,不如也换一换吧。”
顾维驹心想也是,但之前也没看这样大件的家具,便着人去库房那边拿册子。等人回来时,又继续布置余下的陈列。桌案两侧设一对黄花梨束腰三足香几,圆形几面,高束腰、三弯腿,牙条雕成卷草纹,足端翻成卷珠,足底拖泥。一边几上陈设紫铜香炉和匙箸香盒,另一边几上放一个青花长方盆,盆中是湖石和灵芝制成的盆景。又在厅堂角落用架子支起了一个大大的珐琅冰盆。
“到时候把冰凿成小山的形状,又好看,又凉快。”大姐儿笑着道。
“那再凿个老虎给我。”皓哥儿道。
“我想要小兔子。”二姐儿也道。
“小猫猫。”三姐儿口齿不清地道。
“你们呀,什么都想要,”大姐儿笑着嗔道,“为了你们好玩,难不成还专门去找个冰雕的匠人来不成?”
几个小的听懂了,就都拿眼睛看着顾维驹,六只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和渴望。
“你们姐姐明儿宴客,得由她安排,”顾维驹笑吟吟地道,但看见几个小的失望,又转而道,“不过呢,过两日得空了,倒是可以为你们寻摸一个手艺人来,雕些小玩意儿给你们耍玩。”
几个小的这才又高兴起来。
不一时去库房拿册子的人回来,顾维驹便带着大姐儿和皓哥儿一块儿翻看,打算挑一架合心的屏风出来。二姐儿、三姐儿在一旁觉得无聊,顾维驹给她们拿了糖果子和凉水(夏日饮料,不是凉白开),这才安抚住了。
“太太,您看这架如何,黄花梨木雕的渔樵耕读,一架四扇,放这儿也够了。”大姐儿指着册子上的一行字说道。
“看上去挺好,不过实心黄花梨木雕的,如今愈发热了,怕厚重了些。”顾维驹轻轻摇摇头。
“那这个呢,”皓哥儿指着另一行字道,“紫檀边座嵌大理石屏风。石头就不热了,夏天摸着石头,都凉凉的呢。”
“怕是也有些不妥,”大姐儿轻声细气地道,“厅堂里的家居一色都是黄花梨,放一架紫檀座的,略显突兀。”说完还觑着皓哥儿面色,看有无不妥。
皓哥儿倒是不在意,还点点头说姐姐讲得有道理,又兴致勃勃地接着看下去。
“你们觉得这架如何,”顾维驹也征求孩子们的意见,“湘妃竹做的架子,嵌的是米芾的《蜀素帖》,虽然不知道是谁临的。轻轻巧巧,也够雅致。”
“太太,这也太雅了吧,”皓哥儿皱起了眉,“咱们毕竟是在这儿吃吃喝喝。”
“太太,这《蜀素帖》是先祖长宁侯醉后手书,因为深觉满意,便令人做成屏风,放在书房,既作装饰,又可时时观看。所以这架屏风,只怕也不大适合放在水榭之中。”大姐儿解释道。
“姐姐如何知道?这个我尚且不知呢。”皓哥儿奇道。
顾维驹心中也好奇,她嫁入霍家时日尚短,霍家底蕴又深,好多事情她确实都不知道。
大姐儿笑笑,她之所以知道,是前世跟着孙氏去库房时,听孙氏说过。当然那时候孙氏不是想给她什么东西,而是去给皓哥儿找物件,炫耀似的说给众人听。她还记得这架屏风最终搬进了皓哥儿的书房。
“过去曾听父亲提起过。”她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三人又继续看下去,忽然皓哥儿又说道:“看这架,黄樟木透雕灵芝云蝠纹底座嵌琉璃的,一共四扇。”
“这个看起来好,”顾维驹细细看了,“看尺寸也够。”
“不如搬来瞧瞧?”大姐儿也点头。
一下午时间呼啦啦就过去了,蒹葭水榭也布置一新。到了摆晚饭的时候,顾维驹干脆就教摆在水榭里,明日宴客的菜色也都定好了,晚上正好试菜。
因是大姐儿第一次请小伙伴来家做客,所以宴席也摆得正式:第一轮小食,水果、干果、蜜饯、咸酸和腌腊就一应俱全;接下来两大件,葱烧海参和清汤燕菜;然后上四凉菜,凉皮蛋、拌王瓜、拌海蜇和卤花生;还有八热菜,花炊鸭子、黄焖蹄筋、炖鸽子雏、荔枝腰子、清蒸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