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上插得满了,一点空间也不剩下了,可梨庭的一双手,还是停不下来,好像那一双手,现在并不由梨庭自己所操纵,而是由一个站在梨庭背后的、瞧不见的厉鬼在牢牢钳制着梨庭的双手,控制着她做出一些并不按她自己心意而生的动作。
发髻上不剩空间了怎么办?被厉鬼操纵着双手的梨庭,好像想都不需要想,握着那点满华耀珠翠的发钗就往自己的额头上狠刺去——静静站在梨庭背后的白释言,看的是兀自心惊,好似梨庭顺理成章的认为,发髻上插满了、那发簪首饰继续往自己的头颅上插去便好,也是极美的,也是极好的。
可人的头颅,有肌肤、有骨血,哪怕梨庭的脑中不在意、眼中也看不到这些,可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梨庭那狠命的一插之下,额头上自然是鲜血直流,可似被厉鬼操纵着的梨庭,好似根本不知道痛,也根本不在意那顺着额头汩汩流下、沾染到她整张面庞的鲜血,让她本来美丽的一张脸,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凄厉而可怖。
在梨庭背后站了许久的白释言,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了梨庭的手腕。
却不想,梨庭那纤细的手腕之中,却竟迸发着并不输白释言这个终日习武的大男人的力量,白释言的一握之下,梨庭竟然还有余力挣脱。那一刻白释言心底产生了一股子真实的恐惧,他几乎真的相信,梨庭已经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属于甚么附身于她的凶猛鬼魅了。
白释言只得加了十成十的力道,狠狠钳制住梨庭的手腕,才能让她想要继续握着金钗往自己额头上□□、好似想要把那金钗当真插入固定在自己头骨之上的动作暂缓了下来。白释言在梨庭的耳畔轻轻说道:“停下。”
白释言轻轻的两个字,好似一句咒语。
那附身于梨庭身体之中的鬼魅,好似因着这样的两个字,惊觉到这座宫室里并不只有梨庭自己、而还有其他甚么带着活人生气的人存在。这样活人的生气总会给厉鬼带来威胁,是鬼魅最为害怕的,所以那鬼魅也当真不傻,一瞬之间好像飞快的抽身离去,从梨庭的身体里面消失了。
白释言感觉到自己紧紧握着的梨庭的手腕,刚才还像甚么最为坚实而牢固的兵器般满是力量,一瞬之间,却变得像是棉花一般柔软而无力,若不是自己握着,就只能瞬间掉落在桌榻之上、连抬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鬼魅的抽身离去,好似让梨庭瞬间清醒了过来。
梨庭的一双眼,刚才几乎是通红,现下里却渐渐镇静了下来,满是茫然,好似根本不知刚才、或者根本不知这整整的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先是茫然的环视了一圈宫室的四周,发现除了白释言,竟一个人也没有。继而她发现自己端坐于铜镜之前,便顺着这方向,往铜镜里打量而去,这才惊觉自己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那其中汩汩冒出的血液还未完全止住,流淌下来沾染了她的大半张脸,这让她自己被狠狠一骇,直到这时,她身体里属于自己的感觉才渐渐复苏了过来一般,让她忍不住皱着眉缓缓的轻抚着那伤口的四周,喃喃低语道:“好痛……”
看着梨庭好似恢复正常了,白释言这才敢放开她的手腕,问道:“我传唤御医来为你瞧瞧伤口,可好?”
没想到,被那一阵剧烈的痛感惹得直皱眉的梨庭,却摇了摇头:“不必了。”
白释言一愣,没想到梨庭会拒绝——她不是都恢复正常了么?那时白释言的心底,几乎是笃信着,这一天里梨庭所有疯疯癫癫的举动,当真都是被甚么厉鬼操纵着的罢?
白释言小心翼翼的望过去,这才发现梨庭那被鲜血沾染着的面孔,如不仔细去瞧的话,很难发现,不知在甚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是梨庭在疯狂的大笑了整日之后,第一次流泪。
在登基的典礼上她骄傲的笑着。在群臣恭贺的喧闹声中、让梨庭能够清楚辨识出的阿谀嘴脸的奉承声中,她张狂的笑着。在那孩子的宫室之中,得了那孩子肯定、肯定现下里的她比长公主更美之后,她发疯一般的笑着。
此刻,她却哭了。
梨庭哭着问白释言:“为什么?”
白释言不明就里,只得等她继续问下去。
哭起来的梨庭,好似又回到那个天真娇弱的小孩子了,回到了白释言初遇梨庭的那一天,满是懵懂和茫然,好似不明比这世界为甚么要狠狠的虐待和伤人。梨庭哭着问:“为甚么我做到了计划的一切,为甚么我做到了所有她没有做到过的事,我的心里,反而越来越空了?”
这个问题,白释言终于听懂了,但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梨庭哭着说:“心里太空了,才想让身上、让头上都满满的,热闹的啊。却还是无用,为甚么?为甚么?”
这哭着的一句,却让白释言惊觉过来,原来,梨庭很清楚她自己在做些甚么。
曾经白释言想要去以为,梨庭的疯癫,是因为有甚么厉鬼附了她的身。
这一刻,白释言却再也分不清楚,那彻底陷入了疯狂旋涡、再也无法脱身的,到底是鬼魅,还是梨庭自己了。
从那一夜起,梨庭再没有一个瞬间能够入眠。
也是从那一夜起,梨庭撤下了看守长公主冷宫的所有重兵。曾日夜不停看守着白释言的侍卫们,也都消失不见了。
梨庭整夜整夜的瞪着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