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晕开的声音从唇间喃喃溢出,那一瞬竟恍若隔世。
童子一样的少年蓦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只见到眼前迅速闪过一道白影,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早已人去楼空,只徒留一丝余香和一片完成大半的精致冰雕。
雕刻了一半的那一个蓦然落下,滚落到地上,而方才那切切实实的两个字却是这近百年,他第一次听到从那个人口中而出的声音。
阿霓……
阿霓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屏气聚魂,将整个身子幻成一缕清气,轻飘飘地飘散到巨大冰冢周围的大片梨花中。
清风微动,梨花翩翩,一时纯白一片俨然就恍如最初的模样。
一袭月牙白衣紧接着赶至,白影流光,衣袂翩动,任影婆娑,霎时如同月色凉泉倾泻,冰雪漫飞,天地失色。
“阿霓。阿霓,是你吗……”
那声低喃恍若倾注了所有希冀与思念,仓惶的,迫切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因为多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差一点忘了自己原来的声音该是何模样。
琥珀色的瞳仁放眼一片雪白,远方漫漫就像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苍穹微光如凉水,清风刺骨让人寒。
天地苍茫恍如方才的一切都是梦中幻象。
黑发及腰,铺散纯白月牙白衣袂,就像玛瑙一般,眉间朱红是这普天之下唯一让人心动的颜色。
失魂落魄地站在巨大的冰冢之前,这眼前毫无瑕疵的纯白竟让自己如此绝望与心寒,恍若一时忘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削的侧颜,未曾舒展过一分的眉间,琥珀色的瞳仁却如何都映射不出心里的那个人。抿紧惨白的唇微动,忽然大声地倔强地一遍一遍重复着,“阿霓,阿霓……是你么,是你么……”
天地都回响着这刺透人心的回声。
可是过了好久,天大地大却始终再没有人给他一个甚至一声叹息的回答。
身子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去,他孤单地站着,恍若抽离魂魄一样寂寞地站着。
只有心里不断的绞痛在提醒他活着,在提醒他此时此刻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逐渐僵硬下来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紧,眼中早已白雪纷飞。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回来了,我知道是你回来了!”他哑着嗓子喊着,一遍又一遍,不放弃的。却也不知对谁,眼眶红了一圈,身影单薄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下,“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会来找我的!就算你有意让我找不到你,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喉咙火辣辣的,百年来从不曾这样撕心裂肺,带着祈盼,带着铺天盖地的思念,带着卑微的请求。滚烫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一颗一颗地落下来,落在脚下厚厚的雪水中,随即化开。
“可你不愿见我,你来了都不愿见我。你一定很恨我,阿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方才被碧落刀划破的手指因为撕裂开始淌血,颜色鲜红的刺眼,混着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就像那年与他最后一次别离一样。
“阿霓,你在哪里!我真的很想你,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想你……对不起,对不起,你出来吧……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怎样才能让你出来见我一面。”
仰起头望着昏暗无光的苍穹,双拳紧紧攥着,仿佛在问苍天,问不知如今身藏在何处的那个人,滚烫的泪水顺着连划入脖颈,滑入心间,烫的要命。
霎那间,身后的大片白梨花忽然毫无征兆地疯狂地乱舞起来,无风乱舞,沙沙作响。仿佛带着愤怒,带着挣扎,带着立马想要呼之欲出的yù_wàng。
兰溪玉佩散发出极致的光芒携带着纯白的清光以眨眼的速度往离开的方向散去。
“阿霓……”
这失神的一句呢喃感觉自己的心都掏空了,蓦然回过身,惊起一片白雪。
冰冢之上,散落的梨花像落雨与飞雪一样,疯狂地极致地簌簌而下。
而他在瞬间一时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连想要捉住一点余息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身子忽然间猛地踉跄退了一大步,眉头骤收,忽然便是一口血。
点点红梅洒落下来,在纯白的雪地上,开的娇艳妖娆。
童子一样的少年站在冰冢之口大惊失色,几乎是飞速掠过去。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
皱紧眉头,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一片颤抖的瞳仁紧紧盯着眼下白雪上鲜红的血迹。
他蓦地跪了下来,钻心绞痛,幸而有少年在一旁扶着他。
“她不肯原谅我,她怎么都不肯原谅我。”
启唇轻喃着。说着,又是一颗滚烫的眼泪,琥珀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唇角因为带着血迹显得更加俊美,他惨淡地笑着,“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到底要我怎么做……”
少年愁眉苦脸,心痛地看着身边的男子,他的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隐藏在体内的神力因为被不断封印克制,而变得越来越容易反噬,他真的太辛苦了。
“是她吗,是阿霓吗?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少年不确定地问他,他觉得这样讲,或许是不是可以让他好受一些。
坚定地摇摇头,如瀑黑发倾泻下来,遮住他因为痛苦而苍白的脸,“不会错。是她回来了。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人能找到这里。而且……”攥紧的拳头轻轻颤抖,“而且,她非但没有死,还重新成为了鬼族之后。她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