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炎凉江湖险恶，榜单第一又如何，还不是待宰小羔羊动不动就被人坑了钱去。长生像寒霜打蔫的小白菜，坐在船边上一声不吭，让柏寒和歧不言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小舟顺利驶入忘川河畔，不多时就在迷雾中隐约看见了鬼手蔺的奈何船。长生指着那船影道：“划过去停下就是。”
摆渡人停手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她们原来是去找鬼手蔺的。随后依言将船划过去，“三两银子你都心疼，竟还舍得找鬼手蔺？”
长生记恨得不行，半个字也不想多说，船一靠停就大步迈了过去。
鬼手蔺的奈何船常年不靠岸，到了秋末雾气大的时候，摆渡人找他都十分困难。他的奈何船是忘川中最大的，分上下两层，底部还有容量可观的货仓。船上除了鬼手蔺，就只有两个未及笄的药童。
和往常一样，上了船后的长生显得有些心急，步伐无意识加快许多，却并没有去见鬼手蔺，而是直奔通往地下的楼梯。
冰室内的温度低到了极限。长生每向前一步，就觉心跳更快一分，身体里涌出复杂纷乱的情愫，呼吸跟着变得不均匀，却被无名力量驱使着不断朝前继续走。
房间中央赫然伫立着巨大的天山玄冰。色泽剔透，坚不可摧，有清冷的光从里面散发出来，若隐若现。越向它靠近，手脚渐渐被冻得发抖，长生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失神地久久盯着前方。
九阙君侯。
他躺在冰面上，闭着眼，容貌风采不减当年。白发宛如凝雪，已与这玄冰融为一体。他的面孔仍是长生记忆中的模样，眉目清俊，温润如玉，笑起来时仿佛满园碧桃都尽失春.色。
他还活着。他有微弱的鼻息，心脏还在跳动。只是年复一年，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于是咫尺天涯。
长生靠着他坐下，身体缓缓低俯，贴近君侯的胸膛。她闭眼侧耳倾听他的心跳声，默默在心里数着，一下，两下，三下。
真好。她不在身边这些时日，她的君侯安然无恙。
长生蜷缩在他胸前，声音颤抖着有些哽咽。
“我回来了。”
为何要让她做那样悲伤的梦。为何在梦中与她说分别的话。
不知是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还是君侯真的魂归故里夜半入了梦，自从那次落水后，长生再也没有梦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她不再做梦了。
从前她偶尔也有不做梦的时候。不过并不常见，十天半月才会有那么一次。有时她正在执行任务，譬如在沈姜王府，入府后的第三天她就失眠了。她睡着，却并未入梦，于是很快醒转。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见起色，她干脆起身，在房间里坐了一夜。
于是第二天就有了桃息姑娘暗自伤神夜不成寐的消息传开。
长生收了收思绪。难得相聚，实不该再去想这忘川以外的纷纷扰扰了。
她自觉心境平复不少，便起身抽出匕首，利落地割开手掌，看着那血顺势滚落滴在君侯的唇上。
每换一季，她就要回来及时为君侯续命。但无相和鬼手蔺都告诫过她这样下去人是醒不了的，且自噬其身，会慢慢耗尽她的生命力。
上天是公平的。迦巫之血看似能够起死回生，其实不过一命换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