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应该有一块戴得出去的表!’争执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鄙薄。‘那你是说我不像男人啦?’这个细节激怒了我,我的声音徒然高亢起来,商场里的人都朝我俩张望。白薇感觉丢脸,疾步离开,我赌气没有追上去。我们都犯了倔劲,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我便决定回清烟,白薇只嗯了一声,没有挽留,也没有去送行。
“k431次列车,银海到安潭,硬座,票价是53块5,乘车的人不多,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人事,不断有列车到达或出发,一片繁忙景象,站台上的旅客一波又一波,来去匆匆,就像潮水的涨落。我忍不住看向地道口,每个相像的身影都令我心悸……车身微震,汽笛长鸣,火车即将启动,我的心被苦涩与后悔淹没。
“铃声响罢,列车缓缓启动,车轮的咔哒声越来越密,窗外景物倒退得也越来越快,我彻底死了心,把头埋进搁在桌上的手臂里,就在这时,我仿佛听见了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以为出现了幻听,没有理会,这时车窗啪地响了一声,我猛省抬头,看见窗外跟车奔跑的白薇,我的眼泪无法遏制地流了下来。
“白薇打电话让我在下一站折返,我连连点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如果后来我没有接到来自清烟的电话,说白薇母亲突然昏倒,或许一切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在我心里,早就把白薇的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她的病时好时坏,我也已经习惯,并不认为有多严重,以为就是在镇上打几瓶点滴的事,可等我在镇卫生所见到她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样子,才突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我叫车连夜送她去了安潭,去了条件最好的第一人民医院,二个小时后,在寂静惨白的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我跪在冷硬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比六岁那年秋天我亲生母亲去世时哭得还要伤心,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此成为了真正的孤儿。次日下午,白薇赶到安潭,我们仅仅分别了32个小时,再见时却恍如隔世。她伏在母亲尸体上痛哭流涕,不停自责,她说如果能早点带母亲上省城,母亲就不会死,她说是自己害了母亲。我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想说点什么,嘴唇嗫嚅,却发不出声音,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太苍白。
“白薇母亲生前为人和善,乐于助人,所以来吊唁的人很多,丧事办得风光体面,丧仪周严,一应丧具,白薇都挑选了最好最贵的,以此尽最后的孝道。联系手表事件,我相信在太平间她的自责是有理由的,她早就有钱带母亲前往省城寻医问药,但她却错过了时机。时间能冲淡一切,包括至亲逝去的悲痛,一个月后,白薇恢复如常,至少在表面上。这一个月,我们朝夕相处,但没有真正的交流,然死者已矣,生活还得继续,我觉得有必要与之认真谈谈。彼时,在这个世上,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在清烟时,蜜姐指着一间院子里枯草衰杨、乱石遍布的住房,告诉柳明那就是白薇的家。天地苍茫,人如过客,除了蜜姐,谁又还记得那个曾经靓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