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快点弄掉,时间来不及了!”
阿普顿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戴纳将麦秆塞到阿普顿手中,“你快看!”
“看什么?”接过麦秆,阿普顿嘴里嘟囔着,随意瞟了过去。
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
阿普顿再也没法挪开目光。
父兄如此奇异的表现,应该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冒失,杜宾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
杜宾猛地睁大了眼睛。
杜宾看到了这辈子最美丽的一株麦秆。
这是一支已经从花期步入到结籽期的荞麦枝。
它的顶端,是一个小小的花苞。
往下几节,环绕着一圈圈的稍大一点的花苞。
再下去几节,开始盛开一圈圈花朵。
花朵再往下,便是整个艾克丽村庄,全部村民们最大的渴望:麦籽。
从能够回忆起来的年岁,就已经在田地里摸爬打滚,近十年的时间,杜宾见过了无数枝荞麦。
但是,以往见过的荞麦,没有任何一枝,能够和眼前这枝荞麦对上号。
和这种植物打惯了交道,杜宾记得很清楚,这种艾克丽村庄最大的食物来源,每到花期,都会开出漫天的花朵。
可是,往往十个指头数目的花朵,才会有一朵花的位置,能够最终结出麦籽,变成真正有可能收获的食物。
眼前这一枝荞麦,完全颠覆了杜宾以往对荞麦形成的印象。
和杜宾印象中,绝大多数稀疏的麦秆,极其罕见稍微多一点的麦秆模样,都绝然不同。
这一枝荞麦,从花朵往下,一直延伸到麦秆的底部,每一处节点的位置,几乎都环绕着密密麻麻的麦籽。
“主宰啊!”
完全看清之后,没有思考的过程,杜宾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最神圣的字眼。
“主宰啊!”
他的身边,阿普顿和戴纳也齐齐低呼。
他们的声音里,有赞美,有叹息,有呻吟,有敬拜,有仰慕……
这是对美丽的倾心向往。
这是对生命的倾力赞颂。
这是人类,对食物,最朴素的美感。
足足一两分钟的时间,一位父亲,两个儿子,就这样凑在一枝麦秆旁边,仿佛朝圣一般,虔诚地望着上面的麦籽。
“啊!”
肩头的犁车擦到了伤处,父亲阿普顿终于回过神来。
下一刻,阿普顿猛地冲到了刚才次子钻进份地的位置。
快速蹲下,张大眼睛,阿普顿努力压抑,才止住了张口大喊的冲动:“看!你们快看,这里的麦籽也一样!”
“那边也是!”“到处都是!”
“天啦!主宰啊!”“为什么会这样!”
“都先别说了!”阿普顿招招手,止住两个儿子继续张望的眼神,“都过来帮忙,把麦子扶好……小心点,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再踩到!”
接下来,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中的份地……
不,应该说比在自家的份地还要用心,阿普顿,戴纳,杜宾,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刚才被踩倒的荞麦,一株株地重新扶好。
“父亲,这是谁家的份地?”扶好最后一株荞麦,戴纳问道。
阿普顿站起来,左右看了几眼:“汉塞尔,这是汉塞尔的份地。”
“为什么会这样?”杜宾的声音里,充满了疑虑,更充满了期待。
“我也不知道……”阿普顿喃喃地说着,“来,我们再过去看看……”
说着,阿普顿重新扛起农具,继续往前走。
当……当……当……
半空中传来了教堂的第三遍钟声。
仿佛没有听见钟声一般,阿普顿走的慢极了,每过几步,就会蹲下去,轻轻地拨开荞麦花朵和叶片,看一看下面的麦籽。
两个儿子也不焦急,和父亲一样,仔细地观察着份地里的荞麦。
“这里也是……”“这里也是……”
汉塞尔家的份地走完了。
“这里还是!”“这里还是!”
桑切斯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这里也一样!”“这里也一样!”
老威廉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理查德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这里少了!”
这是韦恩家的份地。
“这里更少了!”
这是康纳家的份地。
“还在继续少!”
这是维德家的份地。
“这里差不多了……”“这才叫麦子嘛!”
就算是“这才叫麦子”的地方,荞麦枝上,也比村庄中其他大部分份地里,结出的麦籽多出了一两成。
不过,比起路上高出五成,八成,以及老威廉,理查德,汉塞尔几家份地中翻倍,甚至三倍的惊人数量,这里总算回到了阿普顿父子三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啊,这边有什么不同啊?”
“我也不知道……”阿普顿再次喃喃地说着:“不过,麦籽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
顺着阿普顿的手指,戴纳和杜宾望了过去。
那是老威廉,理查德,汉塞尔三家份地的交叉位置。
在那个位置上,支起了三支高高的木杆。
每一支木杆,顶部都用麦秆和厚大的树叶,布置出一个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