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水嫣活的这半辈子,可以说极其顺遂,也可以说极其不顺。
少女怀春之时,喜欢上别人的夫君,换作一般人怕是最好也只有作妾一途,可她,愣是很快“等”到元配过世,很快与心爱之人结缡,十里红妆嫁作将军夫人。那时,若说她是大翌第一幸运之人,她亦自觉当得起。
然,成亲之后,与夫君聚少离多,后来更与婆母关系疏淡,与儿子疏离失和,作为人妻人母,如此这般自是有缺憾。更兼,偶尔午夜梦回,却有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总是似有若无淡笼在她的幸福之上。她不愿意承认,却也无法否认,她的幸福生活并没有足够的光鲜饱满及由己随心。
她不能随心,旁人亦不必遂意了。
秋氏细缓地描完最后一笔,镜子里一双黛眉如烟云拢雾,眉下眼如深潭,她眨了眨眼,扯唇一笑,眼中点点光芒乍闪,脸颊上的肉纹便如波般拱起,看上去端的是可怖阴寒。秋氏的脸,竟似被乱刀刮过一般,全毁了。
刚刚打帘进来的婢女看见秋氏这惊魂一笑,顿时吓得“啊”一声低呼连退两步才捂着嘴站定,眼中定定惊恐未散。
秋氏唇边的笑已淡成一抹冷戾的弧度,继而面无表情地抬手缓缓拉起轻纱蒙面,这才转身淡淡扫了那婢女一眼,问道:“何事?”秋氏这一趟出来,身边只带了南大娘一人,眼下在昆城安顿下来,南大娘有事出去了,眼前这不似婢女的婢女名唤宋萝,是守宅子的老宋头夫妇的孙女,这处宅子久未有主人至,下人的规矩礼仪方面自是稀松平常得很。
“有、有人要见夫人……”宋萝被女主人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又瑟缩了一下,想到阿爷的嘱咐忙又直了直腰背紧着嗓子尽量大声道。
“是谁?”秋氏眼光一凝而后下沉,莫非是……这么快?
宋萝忙不迭地摇摇头。而后急声道:“是一位公子!”那位公子好可怕,阿爷开门后他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来。死沉着一张脸,好象要吃人一般!
“公子?”秋氏微怔,随即心念一转,便不再耽搁霍然起身往外走。
苍离盯着自己的母亲默立良久,满心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悲凉,亦或愤懑及其它。
骂不得,打不得。他又能如何,劝么?
苍离笑,她会听从劝告?简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到底怎样你才肯收手?”
秋氏挡在薄纱后的脸上也泛起了笑,这就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坐吧。”反正儿子早就与自己离了心了,酸涩并没有在秋氏心里停留多久,她淡然自若地挥开脸上的面纱,淡扫了苍离一眼,眼神一如既往。无嗔无喜,仿佛母子俩昨日还一同用了晚膳,此时亦不过是例行的晨昏定省,而非远行千里之外的乍然相逢。
这身气派神韵,竟仍是云城将军府里的那位当家夫人。端雅宛然,能让人生生忽略掉她那张疤纹错落可怖不堪的脸。看到母亲被损毁的脸,苍离不是没有痛心,可那一份几乎是血脉间本能的牵痛,很快便被另一波更强烈的情感所吞噬……她根本是咎由自取!
“这茶淡了些,倒还能入口。”秋氏缓缓地喝掉半盅茶,放下杯子,缓缓抬起头看着苍离轻轻一笑,“那一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茶馆,当时他就是这么说的。”
苍离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他父亲苍将军。
“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非比寻常。那时他身边带着个年轻女子,也是第一眼,我即深恨那女子。凭什么呢,她长得不见得比我更美貌,更不会比我聪慧贤淑,家世更不用说,一介孤女质如浮萍哪有半点根基可依附。她不过是比我到得早了些,早一些遇上了他,不然,她又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凭什么?”秋氏睥睨地笑,神情既傲然,且温柔,交汇而成炽热,“我着人细细地去打听,很快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们所有的事,我就想啊,我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除掉呢?将军身边的那个位置是我的,只能是我的!”秋氏定睛看向苍离,如同宣誓一般缓慢而有力地道。
鸠占鹊巢?
一个觊觎者,称名正言顺者为鸠占鹊巢!这是怎样无耻的强盗逻辑!
苍离心中兀地突突乱跳,怒极之下竟是无言。
秋氏并不需要谁说什么,她顿一顿,丑陋的脸上泛出抹奇异的柔光,一瞬间她仿佛已陷入某种回忆,声音显得轻缓而缱绻。
“是我的,我就要拿回来,完好无缺地拿回来。既然他们已经成亲,我莫可奈何之下唯有原谅,时光不能倒流,我始终没办法回到他们成亲之前去阻止……唯今之计,在于二,其一是快准,要把损失减至最低,我已失了元配之位,我的孩子却不能失其长子或长女之位;其二是稳狠,要狠得下心狠得下手,清理干净杜绝一切后患。”听到这里,苍离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寒彻入骨之际,竟有丝恍然,难怪她那么恨他姐兰兮,原来是因为她占了“长女”之位!
“她必须死,可是却不能马上就死,那时候北冥忽然进犯,她必须活着助将军痛击北冥军之后才可以死,不然让将军孤身作战我可不放心,而且有她相帮,战事也能尽早结束,将军的战功也会更大,所以我留她多活些时日,也算是给机会让她最后再为将军尽点心……用毒便是最好的法子。我那时正巧听说了一种奇毒,便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