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院子里。
开着一串串花的紫藤架下,晋生正坐在竹椅上看书。
晚风吹拂着花树,发出簌簌的轻响。夕阳柔暖,四周静谧。
忽然,晋生听见一声微弱而凄厉的鸣声,他心里一跳,本能地寻找声音来源。回头一看,看见身后墙角的青菜地前,一只脏兮兮的小黄鸟正竖起羽毛浑身发抖,而它面前,一条碧青的蛇正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明明一口就能咬死小家伙,却不知它为何僵持着。
晋生看得吓了一跳,双手捏着书哆嗦起来,小心翼翼地后退,退到木屋门口把书丢下,摸到靠着墙的长竹竿,握紧了再度走上前。一步步靠近青菜地……
笨拙又冒失地驱走了蛇后,晋生拄着竹竿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回头朝小黄鸟看去,见小家伙小爪子一跌,在泥地上瘫成了一团小毛球,竖起的羽毛也服帖了,身体平缓地起伏着。他笑了起来。
这天晋生没有吃晚饭。先是烧了盆热水,动作轻轻地把小黄鸟洗干净。湿哒哒的羽毛贴着瘦弱的小身体,看起来可怜兮兮,一双小小圆圆的眼睛,是蓝绿色的,清澈剔透得像最纯净的湖水。
晋生从没见过哪个小动物有这么漂亮的眼睛,一时间看得失了神,直到冷风吹过,小鸟冻得一哆嗦,他才醒过来。忙捧着小鸟到火堆边烤烤干。
烤着烤着,一人一鸟都暖和了。晋生仔细瞧了瞧小鸟,低声笑道:“是黄鹂啊。”
小鸟用毛绒绒的脑袋蹭蹭他手心,轻轻地叫了声。
他自厨房取出一小碟米来,静静地看小鸟一口口啄食。
四月的夜晚,室内一豆灯火,温暖地摇晃着。
天气慢慢转暖,初夏渐渐来临。
紫藤花开得更美了。
小黄鹂在花架中飞上飞下,唱着轻快动听的歌。小脑袋向着小木屋敞开的窗户张望。
晋生用新鲜紫藤加面粉炸了盘煎花,端着盘子自厨房出来,经过窗前时朝外望去,对小黄鹂笑了笑。
小黄鹂又叫了声,还对他扇了扇翅膀。
晋生把煎花拿到花架下的竹桌上,跟小黄鹂分享。
小黄鹂完全不怕他,连他筷子上夹着的也抢着吃。
一个多月来,晋生吃什么它就吃什么,米、饭、肉、菜、糕点……附近其它的鸟儿都不跟它玩了。
但它开心,每天站在紫藤架上对着晋生的窗户唱歌。晋生在窗前读书,听见了就对它微笑。晋生桌上的砚台边还为它摆了两只小瓷碟,一只盛米,一只盛水。它饿了渴了就直接飞过去吃喝。
在晋生画画的时候,它还用爪子沾墨汁帮他画过竹子。
那条欺负过它的蛇早就不敢再来了。
小黄鹂变得更圆润更漂亮了。
一天上午,晋生到街上去买东西。小黄鹂只是缩在窝里打了个盹,就不见人了,醒来后飞进木屋里找不到他,慌张得胡乱扑腾起翅膀,生气似的跺了跺爪子。
呆了会儿,它振翅飞出去,离开院子,凭直觉往城中热闹的地方飞去。不多时,发现有一条街尤为热闹。
街道正中,一辆华丽的马车徐徐驶过,前后的官兵气势汹汹地拿长矛逼退涌上来的百姓们。
但男男女女还是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轿子,推推搡搡,吵吵嚷嚷。
五月的阳光下,微风吹起轿子上的小窗帘,一张明丽秀美的面孔现出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蔷薇般的嘴唇微弯,对众人露出一个笑。
吵闹的人群静止了一瞬间。人群中的晋生手里的布袋被挤掉在地,袋中新鲜焦脆的炸红薯片不断被人踩碎,他却忘了捡,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
马车和轿子慢慢远去。其后的街道炸开了锅,议论声如锅中沸水,滚滚不绝。
“是她,真的是她!”
“她从京城回来了!”
“谁呀谁呀?我都没看见!”
“徐知府的千金呀!我们青州最美的女人!”
人群渐渐散开。晋生依旧没理会地上掉落的布袋,失魂落魄地呆了半晌后,忽然发了疯似的朝一条少有人走的小巷跑去,穿过小巷,跑向另一条小路,足下生风似的,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那轿子。
轿子这时行在无人的路上了,晋生急停下来,没有发出声音。官兵们没有发现他,继续前行。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卷起路上黄沙,所有人都被风沙迷了眼。
晋生在原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忽然鼻端闻到一阵香风。
他睁开眼,见一块粉红的巾帕从风中飘过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丝绸柔软光滑,上面秀气地绣着一个字:诗。
他呆住,看了又看后,抬起头望向前方,路上已没有马车踪影。他张了张嘴,忽然笑了,笑容越来越大,几乎收不住。
一个人走回家的路上,也不看路,一边傻笑一边喃喃地念着:“徐诗……”
连早就飞到他身后跟着他回家的小黄鹂也没有发现。
之后的几天,晋生书读着读着就走神了,从怀里摸出那方粉色巾帕,一看就是半晌。茶不思饭不想的,小黄鹂在窗外怎么扑腾翅膀他都听不到。
也忘了给它备水备米。
可怜的小黄鹂只好自力更生起来,从紫藤花架中飞到青菜地里,一棵棵青菜找过去,无精打采地啄虫子吃。
虫子并不好吃。它索性不吃了,直接啃青菜。几天下来,瘦了一圈,原本明媚亮黄的羽毛也黯淡了许多。
近日来,晋生最喜欢在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