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听从皇兄的旨意来的长河,长河之战她自有功德,却,永世不能为人所知。今时今日,梁栎到了长河,她能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如同普通兄妹一般靠过去撒娇诉苦,却是戴上面具,用一声‘三哥’降低他的戒心,就连眼眶微红都不过是筹码而已。
前面薛观山看她不走,示意钟牧停下,转过脸来:“小柒,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面上恢复一贯的浅笑,走到他们身边去:“只是想到些许事情罢了,薛大哥,长河一战结束,皇帝定有封赏,你是否同我们一起回汴津城去?”
“在你未来之前,我已经求了旨意,要永远守护这一城百姓,只怕以后,是不能再同你见面了。”
梁柒难免有些吃惊:“你要永远留在长河城?”
“我自小长在此处,父母也都葬在这里,比起汴津城来,长河与我更为息息相关气息相连,我又何必要回去?”他却笑得极为淡然,眼底只剩下悠远高洁:“小柒,我今日便直接和你直说,我已是个废人,今生都不会再娶妻了。”
他说得直接,梁柒却蓦然冷笑:“你的意思是,你是废人,不娶妻就是为了不拖累她吗?”
站在薛观山身后的钟牧眼神蓦然一凛,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却是保持了沉默。
“小柒,你何必要这样激我?”他伸手,将她的手掌握在掌心,拉近彼此的距离:“婚约一事,不过是母亲之间的闲谈而已,观山的确是个废人,如何还能再拖累你?再者说了,我一向只将你当做妹妹,即使要娶妻,为何要娶一个自己无心所系之人?”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梁柒再是纠结,不过是白白枉费他一番苦心而已。说她矫情也好虚伪也好,她自打来了长河,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与他在一处的。可如今,他宁愿当着钟牧的面,如此自嘲自己,为的就是在解释清楚表明意思的前提下,也不要让她失了面子。
“那,此事之后再议吧!”她别开脸:“你只说不要离开长河,可我到长河来,你不会阻挡我吧?”
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苦笑,薛观山无奈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决定吧!”
他自己摇着轮椅就要离开,钟牧要送他,他只摆摆手:“你还是留下,送小柒回去,这里我熟悉得很,腿虽然废了,手还是有的。”
于是,只能仍由他自己走开了。
***
园子里有张石桌,梁柒慢慢走过去坐下,指着旁边的石凳:“我走得乏了,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钟牧无言,却在她身边乖乖坐定。
“钟牧,我一直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
“公主……”
“皇兄派遣的大军一直被拦截,你时间不够,根本不可能回去汴津城,长河之战的援军,你又是从哪里带来的呢?”她垂下眼帘,看着石桌桌面上形状各异的纹路,只觉得与人生的杂『乱』无章有太多的相似。远处天边的日头懒洋洋的挂在天空上,明明是正午,却好似也失去了精神,没有什么热度:“我当时也是没了法子,才孤注一掷让你回去搬兵,你告诉我,你的人是哪里来的?”
薛拥蓝他不问,是因为他没有资格问;薛观山不问,是他不合适问;可自己难道也要这样不闻不问吗?
听得她的问话,钟牧冷峻的面容居然『露』出一丝笑纹来,极细极细的一缕,然而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的:“属下离去前,公主不是给了属下陛下的金牌令箭么?难不成公主忘记了?”
“你明明知道这个答案不是我想听的,”这个时候,那些稍微有势力有兵权的王侯,谁人不知道汴津城里的波涛汹涌,试问此时谁会轻易出兵给钟牧一个陌生人呢?即使他手上拿着皇帝陛下的金牌令箭,可就在他们坐等皇帝和长公主鹬蚌相争之时,这一件死物能有多大的作用?
“公主,既然长河之困已解,陛下自会lùn_gōng行赏,这援军从何而来,该是无碍了吧?”
他起身,不再在她的对面坐下:“公主,属下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您自己回去当心些。”
“那援军……”看他转身要走,她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口气却是极淡然的:“是郴州王的敬天军吧?”
虽是疑问,话语吐出之后,却是不折不扣的肯定。
钟牧住了步子,转过身来,身子往下弯成恭敬的弧度:“公主既然猜到了,属下也不必多言了。”
郴州王梁安觉,是世袭的王侯之位,在他手上有敬天军三万兵马,从元帝之时便一直归郴州王号令。
“那你告诉我,郴州王答应出兵,还将这两万兵马交到你的手上,你答应了他什么?”口气蓦然变得咄咄『逼』人,梁柒站起身来,双颊通红,眼底似是也有火花溢出:“我倒是还记得,郴州王的小郡主十分爱慕于你!”
“小郡主错爱,属下当时便已回绝王爷了,公主便在当场。”
手掌攥紧,她终于发现自己火气来得太快,肩头有些隐隐作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镜,她睁开眼时又变成了处事不惊镇定自若的聿和公主:“钟牧,我不管你是拿什么和郴州王做下约定的,又是拿什么换来两万援军,只是此事既是我拜托于你的,自然就由我负责。即使,即使到时候我达不到他的要求,也有皇帝在后面支撑,还轮不到你来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