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有没有福气不好说,公主可是要当心自己的心上人才是——毕竟,薛观山的那双腿,可是再也好不了了!”
他语气骤然阴冷了下来,刻意压低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让人心底发寒。
她的心底,亦像是破了个大洞,正在呼呼的向上寒风凛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喑哑,像是含了一口无法吞咽的细沙:“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步轩脸上的笑意得体,可眼底里却是森寒一片:“公主殿下,请先行!”
原来,是已经到了正门。
大门两边的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只将整个人伏在地上行礼;守卫的士兵铠甲环身,只按照礼节行了武将之礼,动作间铁甲森然作响。
一时间,梁柒忽然想起了长河,想起了长河战场上的刀光林立剑影重重,想起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胸口处堵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的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其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意思。若是在往常,她定然会以为他这句话,是在讥讽薛观山断了双腿。
可,就在方才,他们之间的那番话,让她明白,他指的那个人,是薛拥蓝。
为什么要小心薛拥蓝?这又和薛观山的腿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和薛家兄弟并没有什么仇怨,若是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自然知晓她是不会相信的。然而现在,他却这样笃定的说出来了,定然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呢?
无仇无怨的,怎么会……无仇无怨?梁柒的脸『色』终于一寸寸变得雪白,连脸上薄施的脂粉都掩饰不住,如果,有仇怨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呢?
她想起了长河城的老大夫,他说起薛观山断腿之事时的讳莫如深,提到害他之人的咬牙切齿。她以为他断腿是个意外,为了不触及他们的伤心事,从来不曾询问过,薛观山与薛拥蓝兄弟二人,也从来没有泄『露』过半句。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个,憎恶自己这样谨慎的『性』子——如果,如果当时她问了一句,哪怕他们只是随口一提,那么,她好歹能打消一星半点她如今的猜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狂的往那个原因想了吧?
会不会,那个害得薛观山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人,就是她呢?
梁柒没有办法不这样想,若是往常,她肯定还有心思去嘱咐自己要镇定,不要妄加猜测。可那都是她心不『乱』意不动的时候,如今一旦动了执念,心头上的那个人足以让她失去所有聪明理智。
她又想起了在今年七月在荷花淀,她与杜若一处于湖上泛舟,独留下薛拥蓝与梁栎、谢君赞在湖心亭,他们之前到底定下了什么约定?这次事件后不久,她就被梁栎故意支去了长河,她不是不记得,梁栎同她说此事时,眼底流『露』出的歉疚。只是当初她正与杜若在一处,要么浓情蜜意,要么因分开而神伤,根本就没多想。
还有与薛拥蓝相识至今,他初时对不识身份的自己并不算特别亲近,甚至算得上是以礼相待;再后来,他撞破她的身份,眼底没有掩饰的厌恶……渐渐的,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时冷一时热,冷时毫不在意,热时又是步步紧『逼』……
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浮上了心头,渐渐串出了一根隐晦的线。
瞧,在最初的最初,在她心未『乱』之前,她口口声声说他厌恶她,是恨她的。
她说得肆无忌惮,因为那时她无所顾忌,她用自己最平静的心思去感知他的真心。
可如今,她已然心动,她所有的判断都失去了准确『性』。
如果,他真的是厌恶她的,甚至憎恨她……那,那一次次的情话倾诉,一次次的炽热拥抱,一次次的柔情缱绻,又算是什么呢?
曾经说过那么多次,可真真一语成谶,她发现自己有多么惊慌失措。
*
霍步轩亲眼见着她脸『色』剧变,心中一时畅快至极,隐约的那一抹心疼,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他看着她攥紧了手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她走在自己身后,想要继续追问又强迫自己忍住的样子;看着她走在路上,当着宫人的面竭力恢复如常,可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得发了白……
直至见到梁栎之前,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
他们去的时候,梁栎还未处理完政事,看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来,眉峰微微皱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样子,却没有做声。
他不开口,梁柒霍步轩两个,也不好出声,只得站在那里。
梁栎身边的王喜朝着他们两个行了个半蹲礼,招手让守在门口的黄汤去上茶点。其实他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往日里公主过来,即便陛下有事,她也是自顾自的找了椅子自己坐下,或是去书架那里寻本书看看,今天怎么这般老实同一班臣子一样等候?
若是说是因了十驸马在场,这也不是她的『性』子啊?
只可惜梁柒心中有事,面上虽是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心里早就闹成了一团。一会是提到了嗓子眼处,一会儿又是跌到了谷底,哪里有精神去注意他的疑『惑』?
大概是有人在等,梁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堆在桌上的奏折一并都看完,只是将他们进门时拿在手上的奏折看完,又取了朱砂笔写了批语,便住手停笔了。
“小柒怎么遇到步轩了,柔安呢?”
“回陛下,柔安担心城阳公主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