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的地板本就寒凉,即使铺上了演州城进贡的厚实绵软的绒『毛』毯子,依旧感觉有无边无际的寒意深入骨髓。爱元殿里空『荡』『荡』的一片,宫女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益发显得大殿里无边无际的阴冷孤寂。
梁栎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软榻上铺着秋香『色』的金钱蟒洋毯,明黄『色』的锦绣缎子铺在上面,明明那样明亮温暖的颜『色』却益发显得冰冷。他的目光落在软榻旁的汝窑美人觚上,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有着无尽的思绪。
“陛下……”门口传来王喜小心翼翼的声线,他循声望去,彤『色』的半剔透珊瑚玉石珠帘下隐约『露』出太监服暗蓝『色』的衣角:“容昭仪求见。”
他下意识的就想将眼前的汝窑美人觚挥在地上,可是手才抬起,眼神落在袖口的龙纹如意图案上。于是,那口气不得不生生忍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些许虚弱,似乎又带着无尽的隐忍:“不必进来了……朕有些乏,让她跪安吧!”
“是,奴才遵命!”尔后,便再无声响。
眼神越过梅花式样的小几,越过鎏金错银的紫铜熏笼,越过赤金九龙绕足烛台,最后落在了沉香木的夔龙纹卷书案上——今天的奏折都在上面,他斜躺在这里,依旧能看见奏章米黄『色』的封面——可是这又能怎样?那些到自己手里的,不过是别人筛选下来专门应付他的罢了。
恍惚中听见紫金的龙舟香漏传来细微的一声清响,他不由自主的开了口:“王喜,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不来?”
“回皇上的话,现在刚刚申时,聿和公主怕是在路上有些耽搁了……”王喜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个人,自小陪着他一起长大,往往说话只用起个头他便能明白他的意思。现下他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谁,王喜顿了顿,还是斗胆轻声道:“要不奴才亲自去太皇太后的蓬莱宫外候着?”
“不用了……”他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鼻息间龙诞香的气味便瞬间浓郁了起来,他再度唤住王喜:“王喜,去将薰笼里的香换成苏合香。”
他到底是记得的,这被奉为‘帝王之香’的龙诞香,却偏偏不受她的待见。
唤了一声,却听不见王喜的应答声,他心下起疑,朝着门口看去——珊瑚玉石的珠帘被一只手挽起,不是王喜那样干瘦的手,却是女子的纤纤素指,大拇指上戴着镶嵌鸽血红宝石的象牙玉『射』——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先前压在胸口浓重的闷气渐渐散得一干二净,那只玉『射』和他大拇指上的紫牙乌的象牙玉『射』是一对,还是他亲自教她『射』箭时给她的:“你真是慢,让我等了这样久!”
进来的人着一身嫣红的宫装,整个大岐的鎏金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穿这个颜『色』,也只有她能将这个颜『色』穿得这样好看。上半身是镂金穿花对蝶窄袄,下身是翡翠撒花襦裙,外罩同『色』的刻丝外袍,走过来的时候就像迎风绽放的石榴花,灼灼的耀人眉眼。她惯常画眉入鬓,听到他这样说,眉角几乎是要飞起来似的:“既然你这样不待见我,那我走了便是!”
“梁柒!”看她真的转了身要离去的样子,他不由得提高了声线叫住了她,看她转过身子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得意神『色』,又有些想笑:“你这丫头真是胆大,说你两句便摆你的公主架子,看回头谁能受得了你!”
梁柒也不恼,挪到他的跟前:“皇兄这话说得有趣,眼前不正是有这么一个?”
梁栎一听便明白了她指的就是自己,无奈的抚着额叹息:“脸皮太厚,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虽然这样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被她这样一闹,心情好了大半,想起她比往常来得迟些,便问道:“她今天又说了什么?”
“不关皇祖母的事……”知道他不喜自己提及她的名字,梁柒便只是一带而过:“我从蓬莱宫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太中大夫周详,便停下来问候了两句。”
“问候?莫不是拿你手中的鞭子?”梁栎取笑她:“周详虽有些顽固不化,但胜在忠心耿直,况且已年逾花甲,你不必将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梁柒将手里乌黑油亮的软皮鞭子随手扔在猩红的洋毯上,迟疑了半晌这才说道:“周详虽然年迈固执,官职也不大,可是在朝廷里颇有好评。只是太过刚正不阿必然遭妒,他自己虽然不怕落人口实,但是谁能保证三亲六故里没有人借着他的名号去招摇撞骗?”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梁栎伸手像往常一样去触她的脸颊,却被她状似不经意的低头整理衣饰给错了过去,伸出的手指便愣愣的停在了那里。
气氛一时间忽然有些尴尬,梁柒也不抬头,仍旧是垂着眼,像是不经意的问道:“我方才在外面见着了容昭仪,看她沉着一张小脸,半点笑意也无。怎么,皇兄又是腻了她?”
“蓉儿她……朕原以为她是有些不同的……”梁栎收回了手,脑子中忽然浮现出那张爱笑的娇颜,口气也不禁温软了起来,可是一想起半月前的那壶酒,瞬间脸『色』也沉了下去:“她竟然为了承恩给朕送来鹿血酒!朕念旧情,还在太皇太后面前替她求情,不过将她关了半月的禁闭了!”
“男人什么的,果然变心是最快的了!”梁柒想起容昭仪先前荣宠时见到自己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现如今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顿时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