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昭信王梁温在广平山下,看见了梁柒一行人的马车。
“我的宝贝女儿啊~”梁温在第一时间,便能做到双目含泪,面『色』哀戚。他几乎是瞬间跑到马车边上,面上做好‘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思念’的表情,一掀帘子:“小柒……额?”
在亭子里等着王爷与儿女相逢完毕再离开的王府侍卫们,看见自家一向英明神武只有在面对女儿瞬间变了个人的王爷,高兴的钻进了马车。
然后,便是沉默,很长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就在他们以为车里是不是坐着刺客的时候,车内传出了比刚才更为夸张的喊叫声:“……小柒啊,你怎么会生病呢?都是爹爹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伴随着这样鬼哭狼嚎的,还有小孩子稚嫩的哭声。
王府的侍卫们此时不得不生出一种感慨——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得不说前景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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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梁柒,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男装,脸上的皮肤故意抹成了很粗糙干黄。眉『毛』加重,加上刻意注意的姿态与行事,乍一看却是有些像男孩子——当然,与素日那些千金小姐为了出游方便,有时也是为了乐趣,故意一身男装,却偏偏身环馨香面目描画,自然是有许多不同的。
在外面行走稍微有些经验的,只需稍加注意她的面目,不难看出她是女子。可她故意描得浓重的眉目,以及刻意粗糙的肤『色』,只会让人猜测大概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决计不会将她与聿和公主联系在一处。
她一方面十分感激钟牧的不离不弃,毕竟身边有个保护的人总是好的;另一方面,她又对于如何同他说明白自己的去向,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临阳位于大岐偏西南一带,再往外千里的最边境处是无边大海,并无其他国家,因此相对安定富庶。她如今明面上是送十一回去临阳,实际上却是另有打算。如今大岐与泊国开战,最南边的城市已在战火之中。她故意从郴州绕道,一来是有混淆视听保护十一的打算,二来却是因为此地正好改道长河。
长河是大岐与泊国的接壤之处,十几年前,有大岐战神之称的薛破风便是镇守在此地。八年前的长河之战,薛破风率军大战泊国当时的皇帝栾亦城,令他重伤大败,这才有了两国数年的安和。然而战后薛破风身死,栾亦城伤残,约定十年内不得互犯边界。记得三年前泊国皇帝的身子已是弥留之际,然而后来继承王位的,却是一个从不曾听说过的私生子栾凤鸣。然而如今这才第八年,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栾凤鸣,居然就胆敢撕毁合约,侵犯边界!
梁柒不由自主的敛了眉目,直觉此行,凶多吉少。
身后有脚步轻踱快行,她微微半侧了身子,面对着来人的方向。直至看见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帘,这才将看似随意搭在小腿上的手收回。
“公子喝水!”钟牧在身侧蹲下,拧开手上的牛皮水袋,递给他。
“多谢。”
她垂目接了,小口小口的咽进喉咙。
两人的马匹,就系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低头啃着地上的杂草。
“钟牧,”她忽然开口,眼睛直直落在他的额,只等他抬起眼,便去注视他眼底的神『色』:“钟牧,我祖母派你护卫我姐弟二人前去临阳,可我却在半路,将十一扔在那里,自己则带着你走这些僻静野路,你难道就不觉得好奇么?”
然而他仍旧低着头:“属下职责是守卫公子安全,其他事情,属下不会过问。”
她不知为何,心下竟涌起一阵难言的焦躁,只想着不再欺瞒:“此行既然与你在一起,我们就此福祸相依,我便与你直说便是。”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顿,却还是将话接了下去:“我故意在郴州停留,不过是因为从此地去长河,最是方便。”
“公主要去长河?”他果然是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她,也忘记再维持‘公子护卫’的伪装。
她点点头,眼底微光闪烁:“是,本宫要去的,便是长河。”
“长河如今战『乱』正盛,公主此去,难道就不怕身陷险境,让……亲人担忧?”
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如面上那样冷淡,『性』子也不是他嘴上说的绝对服从——说来也好笑,都说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她现在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异议了。只不过第一次是在皇宫,皇帝要他护卫他这个恶名昭着的聿合公主,他宁愿得罪皇帝,也不愿意。这次是第二次,似乎却是为了阻止自己身犯险境。
呵,这个钟牧,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乍见其人,只觉得虽生得英俊,却是那种硬邦邦冷冰冰的样子,看着便觉得有一副近乎顽固不化到让人头痛的愚忠『性』子。可想,相处之下,却发现他并不是如此——能让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同意将她的安全交给他,不说此人到底效忠何人,却能看出他的魄力与忠诚度,足够让太皇太后和皇帝同等信任。
现下,相处了些时日,他的『性』子,她也了解了七七八八。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担心自己……
“多谢你替我担忧,”她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冷硬英俊到有一种禁欲之美的面容上,他的眼睛却让她无法再直视:“可长河一行,我势必要去,那里,有我要找的人。”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可听得出话里坚决的意味。他终于也垂下长睫,两人彼此之间,只闻身侧马声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