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亭的院子里和她想象中的图画所差无几。灰砖铺满一地,碧绿的草从砖块间探出头来,墙角处有棵大树,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歌唱。文伶知道宋廷并不在这里,宋廷应该住在鼓楼的小四合院里吧,门口一对小石狮子说不出的蠢萌,和这里截然不同。
三层小楼里看不到人,大门虚掩。房间里的一切非常整洁。从大门进去是长长的走廊,那是老式房子特有的构造,走廊墙壁贴着凹凸不平的淡褐色墙纸,在微薄的光芒下,纹路分外清晰,仿佛大海的波纹般流动起来。
走廊的尽头是客厅。这间客厅也是老式的,大得惊人,因为毫无人影,家具极少,显得异常空旷。
文伶环顾四周。脚步声在屋子里慢慢的回荡,似乎发了酵一般,变得绵长而幽远。
她看了看四周。厚厚的落地窗帘挡住了阳光的进入,屋子里光线暗淡。加上色调不甚明亮的壁纸和油画,房间更是幽深。客厅正中是一套深色的沙发,靠墙甚至还有炉壁。就像是间博物馆,随时随地都可以作为电影拍摄基地。走在其间,仿佛能听到穿着贴身旗袍的女人们的说笑声。这个空间里,唯一的现代文明的体现大概就是桌子上的那部电话。
文伶轻轻掀开窗帘,拉开了落地窗,窗后的小院子和置身其中的李十亭出现在眼前。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因此今天还不算太热,夏天的尾巴,晚风吹得倒是认真,院子里的几棵树在风中刷啦啦直响。树荫下有一圈石桌石椅,李十亭坐在石桌附近的一张老式凉椅上,背对窗户,也背着她,弯腰拨弄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文伶走近,并未说话。
李十亭没有回头,说了句:“你这次倒是听话。”
文伶冷笑,“如你所愿。”
“自己看吧。”李十亭冷冷道。
文伶看着小几上的文件夹,坐了下来,月色难得的明亮,开口道,“似曾相识的场景啊。有话直说吧。”
李十亭这时才回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次是不敢看吗?”李十亭拿出文件夹里的照片甩在文伶面前。
照片里的文伶、宋廷,像一对恋人,毫无违和,背景依山傍水,如同世外桃源。照片里也有文伶和李十亭在野长城上玩笑打趣,在窗边相顾无言。
“你和程家合作也好,真打算抱住司宇的大腿也罢,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我李十亭了。”此时的李十亭在文伶眼里不只怎么像极了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多少还带着几分可爱。
文伶没吭声也没回答,慢慢翻看着照片。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形成了一个个光斑。文伶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笑的温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十亭面前燃起了一堆火,文伶看得真切,他正把什么东西扔进火堆。东西很多,点燃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火光熊熊,浓烟呛人。
似曾相识的景象,似曾相识的背影。文伶全身发寒,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照片。
许是浓烟的缘故,两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眼泪,压抑着轻咳,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文伶突然感到几分凉意,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的烟味。地上的灰烬高高一堆,不断随风起舞,卜少灰被吹到了两人的身上,发丝里。
“我相信。”李十亭没头没尾的说道。
又一阵风刮过,卷起了那堆燃烧殆尽的灰烬,月亮被一片浮云掩去,文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李十亭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无助和···酒气?
“文伶,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文伶摇头笑道:“喝了多少啊?”
“从某种角度讲你我算亲兄妹,你这么看是不是符合你的口味多了?”李十亭的话,内容刺耳,语调却仿若撒娇。
文伶叹口气:“他知道了吗?”
李十亭怔,摇头:“宋廷?你亲爹?”
文伶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们还挺像,也对。”李十亭自顾自的说着。
“跟我说说话”李十亭皱眉,“你不是喜欢讲故事吗?你不是台词很好吗?你来一段。”
文伶闻言垂下视线,轻轻开口,“从前有个庙,不在山里。”
李十亭低沉的笑了几声:“这是实话,也是真相。也许再有十年,我也赢不了。”
文伶说:“你不应该跟他比。”
听完这话李十亭目光一闪,淡淡说了句:“什么意思?”
“他活不了十年。而且,你模仿他并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他低低的重复一次这个句子,脸上那漫不经心的表情荡然无存。
她看着李十亭。他半躺在凉椅上,半张脸置于阴影之下,目光穿过层层的树叶投向天空,但眼神却是散乱失焦的,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文伶把画卷起来,低声一叹。
她以为自己声音极低,想不到他还是听到了。
李十亭笑着说,“你脏死了。”
文伶,“拜你所赐。”
“去洗吧。”李十亭说得嫌弃极了却伸手抹了一下文伶的脑门。
文伶,“这些我拿走,你这还有吧。”
李十亭,“我要说没了呢?”
“这么复古吗?总不会是胶片拍的吧?8102年都过去了。”文伶夸张道。
李十亭笑着说,“在这洗吧,洗完了把你改的剧本给我,我开始做分镜剧本了。”
“你?”文伶一怔。
“怎么?学社会学的导演不是导演吗?”李十亭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