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四年,腊月十九。
正是数九寒天时候,京畿之地却无半点雨雪。
散朝之后,公卿百官陆陆续续的出了太极殿,高赟的脚落在最后一阶汉白玉石阶上,忽而被人叫住了。
“高大人留步。”
高赟驻足回眸:“梁大人有何赐教?”
“借一步说话。”梁衡骏拉着高赟刚走没几步,后面又忽然冒出个裴靖越:“两位大人这是去哪儿?”
梁衡骏回头,鼻孔冷哼一声,吹得花白胡子一阵乱颤,拉着高赟走得更快了。
只是他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自是比不上不到五十岁的裴靖越。
“梁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裴靖越阻住高、梁二人去路:“两位大人可是为这连年的天灾忧心?”
“哼!老朽比不得裴大人管天管地,还有高枝儿可攀。”梁衡骏本为太子少傅,太子还在的时候自然是四平八稳,但如今太子薨逝,梁府早已门可罗雀,这梁衡骏的脾气向来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最看不上墙头草裴靖越。
裴靖越脸上讪讪,因为玉芙的丑事爆出,也渐渐暴露了裴家与赵王的关系。有所得必有所失,原先的清流无势,如今投靠了赵王,腰杆子又不直。
此刻多数官员已经离去,只剩余少许当值的太监和巡逻的戍卫,裴靖越压低声音:“裴某只是想提醒两位一句,若是两位想要彻查那物的下落和淮南道的贪污案,切忌轻拿轻放。”
说完不再理会高、梁二人,扬袍而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满朝勋贵、地方豪强,一环扣着一环,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广,所以就算是赵王不知会,他也要找高赟说道一二。
“哼!谁要你假好心!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在他看来,赵王再如何的众望所归,但只要一日不是太子,裴家的立身就一日不正。
“唉,梁大人何必与他置气。”高赟劝道。
梁衡骏跟着叹一口气:“自三年前济北、济中大旱,到如今旱灾已经横扫我大宁全境,天灾跟着人祸,若你我再不为,我大宁江山危矣。”
“照我说,那淮南道的贪污案就应该彻查!还有当年往济北济中运粮的纵火案也该一并查清才是!”
梁衡骏义愤满怀,一直说的不停:“更有那个阻塞圣听的阉宦!”
高赟笑眯眯的没有接话,自己是先太子岳父,却不想再将己身献于储君争夺的漩涡中。梁大人是东宫属官,自己却是中书令,他拉着自己高喊要为国为民去尽忠,但实际上如今能行事的只有自己。
可自己凭什么当这个出头鸟?
“唉,太子殿下怎么就去了啊!”梁衡骏捶胸顿足。
高赟变了脸色,太子李珒的薨逝让时局更加动荡,也让高家盛极而衰。
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家,多半难以善终,高家能借此机会蛰伏起来,未尝不是好事,只是苦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高大人!老朽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作何想?”
高赟笑了笑:“梁大人莫急,此事自有严大人在,毕竟他才是尚书仆射。”
大宁虽然不立宰相,但人人皆知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的长官都是实际上的宰相阁臣,只不过因着太祖皇帝当年出任过尚书令,其后才无人敢担当此任,但没有尚书令有两位仆射也是一样的。
“你这是不想管了?”梁衡骏大惊,惊中带怒。
高赟是先太子的岳父,他与高赟又同朝为官多年,他因敬重高赟的人品,才与他喋喋不休,但没想到高赟竟满口推脱。
“梁大人此言差矣,高某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只是光咱们两个也是孤掌难鸣啊!”高赟笑意不减:“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去拜会下严大人?”
严茂将身为群相之首,找他论道倒也是应有之义,梁衡骏点点头:“如此甚好!”
…………
腊月廿四,京郊香章田庄。
外形朴拙的三间小屋里,有两间都亮着灯,白芷和红豆两个正在整理明日禫祭用的经文、线香等物,房中炭火丰足,便开了窗户一角通风透气。
凛冽的寒风透过窗角吹了进来,又干又冷。
紫毫笔吸饱了墨水,沈秋檀深思良久,终于提笔落字,爹娘的祭文她要自己写。
永昌十二年的九月廿五,是懋懋的生辰,也是爹娘的忌日。
到今年的腊月廿五,也就是明日,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才算过去,禫祭之礼自然不可少。
门被打开,沈秋檀忙站了起来,笑着道:“外祖母!”
“见你这里灯火还亮着,过来看一看。”
陈老夫人姜氏身后的刘妈妈端着一白瓷小盏,然后放在沈秋檀的书案上:“京城天气干冷,姑娘喝些梨汤润润喉。”原先她在广陵,可没有遇到这么干冷的冬天。
“多谢刘妈妈。”这一年多,沈秋檀一直住在庄子上,而外祖母竟也一直没有回去,沈秋檀知道,外祖母这么做都是为了多看顾自己和弟弟。
至于沈家人倒是来过几次,老侯爷和两个儿子都拉不开脸面,所以小杨氏又出马了,没客气几句就开始哭穷。
姜氏早有预料,只来一次给一次银子,但每次给的都不多。
沈秋檀喝了梨汤,笑道:“又到年底了!等后日表哥表弟从书院回来,咱们这庄子可就热闹了!”
陈老夫人笑骂道:“怕是又想着淘气了吧?你弟弟都比你斯文些。”
所谓三岁看老,小长桢小时候爱哭鼻子也爱笑,如今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