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子是个阳气十足的小伙子,能在义庄这样的地方长大,没点底子怕是受不住。这会他白了脸,身上的阳气一下子散了不少,待他回道义庄,再被阴气侵袭入体,恐怕是要大病一场。
薛云卉不由开了口:“俏姐说的话,你只听懂其一,却没听懂其二。”
宽子怔住了,抬起眼皮疑惑地看向她。刘俏也微微皱了眉,却没说什么。
薛云卉点了点宽子,“俏姐方才说什么,可是说如今燕子还不想给人续弦,若是她娘天长日久地磨叨,她也挺不住多少时候,是不是?”
她顿了一下,见宽子木讷点头,笑了笑,“这话你听着,便觉得燕子早晚听她娘的,给人做了填房老婆。却不想,若有人早早下手,抢在燕子听她娘的话之前,便同她家提亲,燕子可还一定会给人填房去?”
她这么一问,宽子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我……我还有机会?”
薛云卉笑着点头,刘俏动了动嘴,想开口,话到嘴边,又绕了过去。
可宽子自己却又呆了一下,脸瞬间又垮了下来,“可我没有家底,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除了看死人,替死人穿寿衣,没得别的手艺。燕子她娘……看不上我的……”
“那你为何不学些手艺去?”薛云卉问他。
宽子摇了摇头,“干爹也让我出去学本事,可那些手艺师傅一听说我是义庄来的,就不收我了……我、我只能一辈子看死人了。跟干爹一样,娶不上媳妇了……”
这话刘俏就听不下去了,“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能把一辈子说尽了去?你可真和燕子一个德行……”
刘俏教训宽子,薛云卉却一脸若有所思地想了几息,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宽子,若是让你去学仵作的本事,你学不学?”
宽子愣了,脸上绷得紧紧的,想了一下,突然大声道:“学,我学!”
……
说来此事真真是宽子的机会,她去书院查探之前,专程去问过官府的仵作一回。那仵作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睛精亮,干这一行二十多年了,那几个死人如何死的伤的,说得有理有据,一清二楚。
薛云卉就是佩服这些有手艺有绝活的人,当时相聊甚欢,那仵作还道:“我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四个女儿却无有一子。世人皆道我是同死人打交道的行当,最最容易沾上晦气,没人愿意跟我做弟子,自己又没有儿子。枉我学了一身本事,到头来没一个传得下去,可惜啊!”
他这话薛云卉听进去了,一直替他记着,只是事情一多便叉开了,现下宽子说他求学无门,两厢里可不正好对上?
她带着宽子就去找了仵作,二人这么一说,皆是大喜。仵作激动得不得了,这就让宽子回去问他义父,能不能拜下自己这个师傅。
宽子快跑着往义庄去了,比兔子爹都快,薛云卉看着他那样子呵呵发笑,找了个面馆对付了晌午饭,瞧着此地离辛耘书院不远,便往那去了。
再过几日,书院又要开始迎来学生和先生了,青藤精依旧还得老老实实做他的青藤,而薛云卉也不好同他畅快的聊上几句了。倒是现下只有看门的老头,约莫是最后相谈的时日了。
青藤依旧把架子下的石桌石凳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他爱整洁,见不得乱七八糟一庭院,薛云卉坐下笑道:“果然是书院的灵物,一副读书人做派,你这样,太容易惹旁人起意,我当初过来的时候,便抓了这一点。”
一片叶子缓缓飘下,青藤的枝蔓倏忽伸过去,卷住那叶子往一旁的枯叶堆里扔去了。
“乱糟糟地实在让人心烦……”青藤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薛云卉摇了摇头,“不过奇怪一些,倒也是真的没什么,只是这让我想着,你是不是还有旁的地方露了马脚,被人瞧见了?”
青藤顿了顿,“好似没有吧,我是没记得有什么奇怪的人,毕竟书院每日来往太多人了。”
薛云卉也皱眉,她总觉得青藤被人盯上并不是意外。她看着青藤,自然也想到自己,自己那颗树,如今还算在她手里,她得赶紧攒钱赎回来,免得多生了别的事端。
她嘱咐了一句“多盯着新挖的那口井,看着不寻常”,便叉开了去,又道:“你可好生修练吧,早早地够了二百年修为,挑个丧了命的书生托生,可不是正好得偿所愿?仔细托生到破衣烂衫的穷小子身上,可有得你难受!”
青藤回她:“穷小子倒也无所谓,衣裳脏了可以洗,烂了可以补,我就怕托到不能科举的人身上,得被生生困上一辈子。”
他说着顿了一下,“那前辈又为何托生到了这么个弱女子身上?难不成是看上此女容姿了?”
薛云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眼睛尖,看出是个女子了……我呀,就没想过要转世,还不是此女害我!我同你说,切忌小心行事,学会自保,不然也落得我这个下场……”
她把自己那恼人的经历说给了青藤当做教训,青藤听了吓得不轻,“还有这样的事?前辈……真是受罪了!”
“唉,”薛云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就这么将就着吧。好歹我投的这一家,还没穷得揭不开锅,也没什么过于凄惨的身世,除了有仇家追着赶着不消停,其他也还算舒坦。”
她说到这忽的想起了宽子的事,“凡间的黄白之物那是活命的基本,过得好不好,也全靠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