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雨水滂沱,雨雾蒙蒙,将夜色中的所有景物都模糊了。
仿佛下一刻,整个世界就要消失了一般。
连同前尘旧梦,一起湮没在这大雨之中。
我倚在窗前,双手抱膝,看着窗外的大雨,听着雨声,无声地流了一夜的泪。
直到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天空放晴,侍女们进来伺候我洗漱,我才恍然从追忆当中抽回神来,撑着酸痛的身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仰头,我盯着刺眼阳光看了一会儿,缓缓地扬起了一个浅淡的笑。
我跟他,终究成为过去了。
我依旧爱他,却也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余生幸福安康,与古月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
我木讷地坐着,任由侍女给我梳头洗面,看见梳妆台上的剪刀,便伸手拿了起来。
左手揽起散落在后背的头发。
不知不觉间,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
攥紧一头的长发,我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青丝落地,从此了却前缘,成全今生。
恰巧,王芷蘅这时走了进来。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一下子就浮起了一丝惊异之色。
而后,他步履极快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漓儿,好好的一头长发,你怎么说剪就剪了?”
王芷蘅伸手摸上我剪到肩膀的头发,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我扬唇朝着他笑笑:“理不尽三千烦恼丝,剪一地旧日纠缠鬓。纵然是曾经妩媚映鲜妍,到如今乱地纷纷凭尔去。”
“朱成碧的《巷陌南秦府》。”王芷蘅一下子说出了出处。
王芷蘅走在我的身后,眸光幽深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道:“漓儿,你真的……真的放弃了?”
“嗯,放弃了,他已经有了属于他的新生活,我也该开始属于我的新生活了。”
“缘分尽了,强求也没用,只要他能够幸福安康,我就很知足了。”
“再说了,人们不是常说么,不奢望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我曾经拥有过,就已经很好了,他们说得对,我不过是个姘妇而已,古月桐是大家闺秀,天造地设、门当户对,不是吗?”
王芷蘅看着我的眼神愈发地深邃了几分。
好一会儿,他探手便拉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心,他很认真地说道:“漓儿,跟我回西都吧。”
“在西都,你的事业刚起步,你不能就此放弃。”
“还有,你娘和弟弟也接过去吧,省得你在西都担心他们。再说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伯母了,两次来大齐,都没能去拜会她老人家。”
“好不好?”
王芷蘅看着我的眼神愈发认真了几分:“答应我,好吗?”
我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凝固。
盯着王芷蘅看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得厉害。
王芷蘅……
竟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
他还考虑到了我的家人。
鼻子刺酸,我垂眸看了眼他握着我手的大手,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重新扬起笑容,我朝着他绽放出一个嫣然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好,等我去云州跟娘和弟弟商量妥当,就跟你回西都。”
“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回了云州,才发现娘和弟弟们竟然是住在“彦府”,之前彦珞在云州的居所。
娘告诉我,彦府曾经易主过了,但是不知怎的彦珞又赎了回来,还把她和弟弟从庄上接过来住。
如今,彦府内仍生机勃勃,全靠着养在府里的仆人们打理。
而莫栎,则是这府里的管事。
当然,这是彦珞任命的。
所以,娘他们在彦府似主非主,过得还不错。
没想到,我离开云州之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对于彦珞的安排,我满怀地感激。
在西都一年的日子里,我疏忽于照顾家人,竟然是彦珞,妥善地安置了我的家人。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会一味地付出,从不在我面前邀功请赏。
而我呢,虽说远在西都,但竟然整整一年没有和家人书信往来。
有我这种子女,确为大大的不孝。
是彦珞,他在默默地替我行孝。
我刚说要把他放下,如今知道他的付出,心中波涛汹涌……
然而,这又能如何呢?
他刚定亲,相信在皇上、古侯爷和古月桐,以及王妃三方的施压下,完婚已经指日可待了。
而我呢,也答应了王芷蘅跟着他回西都。
这一去,我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将要答应王芷蘅,成为他的家眷;也意味着,这一去,再回大齐,不知是何年马月了。
彦珞的这份情,只能来世报了。
谁让我们终究有缘无分呢!
我没有告诉娘关于我离开云州之后的经历,只是实话告诉她王芷蘅回来了,并要带我去西都,而我同意了。
“王芷蘅?当年的‘王家小子’?给你定下娃娃亲的那个王芷蘅?”娘一听这个名字,也是满脸的不置信。
“嗯,是他。他回来了。”我给予肯定的回答。
“当年他不告而别,现在竟然还敢回来?!”一提起这茬,娘又变得一脸的气氛。
“娘,当年王家不告而别是有苦衷的。”
我简略地讲出了当年王家的情况,正如王芷蘅轻描淡写说明原因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