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初不是属于那种‘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的愚夫,相反,正因他是饱读诗书、又在官场混了将近两年的县令,才能一眼看出马权这份提案的价值所在。 x 23 u
对于县衙里敷衍塞责、人浮于事的弊病,张靖初早就深恶痛绝,也直在想办法整改。他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威信不够,压不住众奸官猾吏所致,但如今他已经立威成功,在县衙说一不二的大老爷了,但衙门里推诿拖拉、执行不力的状况,却仍没有改善。
然而,今日看了马权的条陈,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光有决心、有权威不行,还得有办法!
被马权详加描述的管理方法所倾倒,张靖初恨不得马上在衙门里全面推行!还是马权苦劝他,先在户房试点,如果获成功,再推广开来,这样阻力也小。如果失败了,也是他人的责任,无损老爷的威信。
张靖初很不悦道:“本官是那种让下属背黑锅的人么?”
“当然不是!”马权矢口否认,心里却想着自己当了司户,整个海西所有大户都一副欲除之后快的眼神……不知自己背上背的不是黑锅是什么。
“只是这套方法从没人用过,还不知道能不能行,还是慎重点好。”顿下又道:“就算是在户房施行,也得仰赖老爷的力支持,否则属下人微言轻,是断断无法成功的。”
“那好吧。”张靖初被说服了,“不过现在施行的话,会不会影响税粮收解?毕竟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马权断然道:“正因为时间紧迫,才需要赶紧施行!如今户房收解税粮的,只有刁典吏和一些民壮,那些红眼的书吏都被属下压着。若是此时实行,一来可借机杀鸡儆猴,二来……”
“二来,收解粮税是你们户房大发特发的时候,这些书吏见了真金白银,自然会对你倒戈相向。”张靖初点破马权未尽之言,微笑道:“你小子,还是这么喜欢耍手段,非要压到这关键时刻,你才将这份提案报上来。”
“属下不敢。”马权赶紧低头认错,但两人都知道,这纯粹就是废话。张靖初也只当没听见,慵懒摆摆手又道:“说说吧,你需要本官怎么支持你?”
成败在此一举,马权一咬牙,沉声道:“此举需大老爷全权信任,日后户房人
事开革、银钱调动等事,大老爷肯相信属下便可!”抬头见张靖初脸色沉凝,马权又赶紧补了一句:“当然,所有事项,属下都会有据可陈的。”
可谁料张靖初听了这句话后,脸色非但没有纾解,反而愈加深沉。他微微后仰在座椅上,用酒精冲刷过的那双明亮眼睛望着马权,悠悠问道:“马权,本官一直有一事想问你,你生平之志,到底为何?”
“我的志向?”马权先是一愣,随即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大老爷,不瞒您说,我的志向,就是获得舒心快乐一些。力所能及时,为他人谋谋福利。只不过,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赶鸭子上架,自己还没舒心快乐,倒是被您和糜主薄逼得先为他人服务……”
张靖初闻言,同样也是一愣。但随即品过味后,快意笑道:“你说的事儿,本官准了!”两人随后相视一笑,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味道。
“没事儿就先退下吧,”张靖初留下了马权的提案,看样子还想仔细推敲一番:“县学那里,本官亲自给薛大人写封信,你暂时休假几天。如今的海西县衙,好像还真离不开你,朱逸在外面,估计等得都心急了……”
“哦。”马权郁闷告退,心中想着,休假几天后,自己海西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就要被人抢了。最有力的对头,就是那柳乘风……该死的,偏偏还长那么帅!
文不如柳乘风,武不如流火,泡妞还不比不上戒色,更别提那许久不露面的肾虚公子张子攀……这人生,还有什么舒心快活可言?
既然自己不舒心快活,马权现在立刻想做的,就是让户房那些书办也不爽起来。可惜,刚出签押房门,马权感觉自己脚还没落实,就被火急火燎的朱逸拉到了典史厅。
因为不用通报的缘故,两人轻轻推门就入了典史厅。吴典史看起来比朱逸稳重多了,正襟危坐在一张大案几之前皱眉深思。而案桌前,赫然是一副制作固定好的海西县城模型!
红色的胶泥被巧手雕刻城楼栩栩如生,一条闪动着点点白光的银流代表泗水河,将整个海西县城温柔怀抱其中。县城当中无论标志性建筑县衙、龙门客栈、芙蓉楼,抑或一些泥塑摊位、埠头、村庄都一个不落。马权微微用手比对了一下,发现这模型还运用了比例尺缩减,精致严谨到了
极点。
“大人,您这是?……”看着这幅模型,马权心头震惊。可面对仍旧一副如老僧入定的吴典史,他就想不到,这跟处决王丞有什么关系了。
可吴典史仍旧双目微闭,对于马权小声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在思考着严酷的人生,眉头微跳。
一见吴典史这般深思,马权也觉得此事严重,再度望着县城模型垂手思忖。可又死了无数脑细胞仍不得其解后,他还是无奈又小声问道:“大人,您唤小人来,到底?……”
“呼噜呼噜……”吴典史终于有反应了,可这回答声听到马权耳中,就让马权郁闷到要发飙的地步了!
这吴典史他娘的竟然睡着了!!
“大人!”马权猛然一拍吴典史的肩膀:“王丞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