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芙蓉楼内歌舞升平的时候,泗水河岸一辆马车缓缓轧着柔软的细沙道路行进着。车中只有胡捕头和一位年轻人。这年轻人穿一身青衣,那服饰打扮,根本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厮家仆,此人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唇薄眼细,脸色阴沉的白中透青,看着有些怕人。
可惜马权和糜贞儿不在此,否则,两人一定可以认出,这年轻人粘上山羊胡,便是那日敲开刘婆婆家门的王家管家!
这辆车不再是寒酸的骡车,车子很宽敞,松木的车厢,带着精致镂刻的壁板,车厢里有张很大很舒服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墩和一张小桌子,两侧的壁板下半截造有夹层,里边可以盛放沿途解闷用的乐器、棋牌,或者美酒、蜜饯,车子四壁都悬挂着轻幔,车窗位置则使用了织的比较稀疏的竹帘。
车子前后有四个魁梧的大汉,俱都一身骑装,胯下配马。寻常的大户人家,纵然有钱,也没奢侈到连家仆护院一类的人物也配马匹的,不过杨家有这个便利条件,自从朝廷允许民营马场之后,陆续有人开始尝试开办马场,王家在海西郊外就开了一家马场。
四个护院腰间都佩了狭锋单刀。对于刀具,朝廷是允许佩带的,毕竟朝廷也不希望路途不靖时,良民百姓受到伤害,不过佩把刀可以,弓箭长矛一类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带在身上,就连当收藏品也不可以,除非你想给自己弄个试图造反的罪名。
随后就是很奇怪的现象,四位护院之后,竟然是一水儿穿着玄红衣着、拿着铁尺手镣枷锁、腰佩戒刀的捕快。好在这等组合虽然有些怪异,不过寻常百姓也见过大户协助官府缉拿要犯之事,不至于大惊小怪。更不要提,泗水河今日又被无忧馆清场,望眼过去,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可没人大惊小怪,车中的胡捕头却不能不惊愕:“王粮长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捕头今日很高兴,因为他刚从县令大人那里得来了拘票,去擒拿徐才、李大城东那些城狐社鼠回来拷问消息。这等事儿通常都是上好的美差,拘哪个留哪个,到了地方一向是胡捕头说了算,油水甚足。更不要说,这次胡捕头还带着两个事关自己的秘密。
其一就是胡捕头知道,那个在众人面前扫了自己威风的马权,跟城东黑帮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拿下几个泼皮后,胡捕头才不管这些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刘家娘子被绑架的案情,他要的,是一定让这些泼皮攀咬出马权跟这些无赖到底是何关系!有了这层污点,胡捕头不信那家伙还能在书办的位置上坐得住!
另外一件事儿,就是他小舅子
刘麻子的死。时至今日,海西县黑白两道对于黑虎帮的覆灭,只有一个当事人暴毙的结论。这样狗屁的回答,是傻子也知道中间一定出了什么事。可胡捕头位卑人轻,除了探访出他小舅子那一日去过芙蓉楼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所以,这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从那些活着的头目里,撬出那日的真相!
可想不到,大队人马才走到泗水河岸,就被一辆马车拦了下来。胡捕头认得出那是王家的马车,想着自己平时也同王粮长称兄道弟,听了车内的声音后,以为王粮长想从自己这里探听一些案情,自己顺便还能赚些情报钱,便从容自在上了车。可想不到车内根本没有王粮长,只有这样一位年轻人。
胡捕头喝问完,就想下车。可那年轻人却不慌不忙,身子还随着车厢的节奏微微摇晃着,自言自语般说道:“胡捕头慢走,不过,你这一下去,恐怕你小舅子的死因,你是永远不可能得知了……”
胡捕头猛然停下了身子,吃惊问道:“你知道那日芙蓉楼里发生了什么?!”
“自然知晓,否则又何必特意在此恭候?”
胡捕头的表情紧张起来,慢慢谨慎坐回车厢,狐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王粮长什么关系?”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捕头想不想知道那马权究竟是何人?”见胡捕头紧张的模样,那年轻人反而愈加神秘起来,举起斟满葡萄酒的银杯,微笑道:“要喝点吗?”
胡捕头愣愣摇头道:“我不渴。”随后才发现自己一直被这年轻人牵着鼻子走,又急忙开口道:“那马权不过是糜府的家丁,或许还可能跟无忧馆有些干系。除此之外,他还能是什么人?”
年轻人闻言没有回答,他拿起夹子,从银盘中夹了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放进自己的杯子,轻轻摇了摇,听着那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轻轻呷一口美酒,慢条斯理地道:“你应该喝一点的,这种冰镇的葡萄酒,乃是京城长安才有的佳酿。太祖陛下当初引入葡萄酿制此酒,甚得士族大阀的喜欢。后来囊括引领着政治风向口舌的士阀集团,此酒怕也是功臣之一啊……”
见来人做派谈吐如此不凡,胡捕头这等县衙皂隶一时拿不准来人的套路。但小人物的聪明还是有着几分的,听这人说道京城长安,忍不住试探问道:“您说,您是长安那边派来……”
这年轻人微微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又斟了一杯酒递给了胡捕头,胡捕头学着这人的样子,放几块冰进去,轻轻摇晃着,看着那红的酒液白的冰块在银杯中荡漾出迷人的色彩,然后轻轻抿
了一口。
这年轻人见胡捕头学的似模似样,不禁莞尔一笑,又道:“我的身份,你最好不要知道,王粮长的身份也是如此。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