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就这么反复想着娘亲和嫂嫂,望着眼前的桃红,掉了许多许多的眼泪。眼泪落在那抹绯红上,氤氲开去……

她只是遗憾,当这一天终于来临,当她终于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时候——娘亲、嫂嫂却都看不见了……

而她此时,以这样不男不女的身份苟活于世,就算来了桃花癸水,又还能改变得了什么?

想爱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再爱;想恨的人,却偏偏早已夺走了她最美好的一切……未来荒崖,无边岁月,她哪里还有当女人的资格?又如何,如同嫂嫂所说,谈婚论嫁,还有生儿育女?妲!

那晚她哭着起身,亲手将床单洗了。可是店里的皂角和澡豆俱不济事,那抹绯红怎么也无法完全洗掉。大晚上的又无处去寻草木灰……她抱着褥单发傻,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抓了笔来,就着那点剩余的淡淡红色,画了一朵芍药在上头……翌日不等店家问起,自己倒是先编了个故事,说昨晚梦见国色天香,便一时兴起想要作画,奈何房间中没有宣纸,便画在了褥单上——若店家责怪,情愿以钱赔偿。

那夜她能画一朵惟妙惟肖的花儿在上头,她却要亲手掐死活在自己身子里头的那朵花儿。

她叫兰芽,也是花儿,却终究只有初生新芽,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等来含苞怒放。

窀.

回忆至此,她截住思绪,不让自己继续感伤下去。

只走到窗边,开了窗,遥望窗外夜色。

曾经,她选了这间房,就是因为这扇窗正对着南京教坊司所辖的揽月楼的方向——而彼时,慕容正端坐在揽月楼轻纱帘幕之后抚琴。

并非求而不得,而是不敢求。于是只敢到他眼前坐坐,却不敢告知她来了;然后回到这里来,遥遥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孤拾酒杯。

这间房所有存留的意义,都是她与慕容之间的回忆。

她的心便忍不住狂跳起来——究竟那个在她走后便使了银子锁起这间房的人是谁?

是他,是慕容,对不对!

曾经几番番悄然命令自己僵死的心,这一刻忽地控制不住地又活了。兰芽情不自禁一把抱起褥单,绕着这屋子,无法自控地走了好几圈儿。终是压不住,心内的欢喜渐渐澎湃成狂喜。

原来他也跟她一样,不忍丢掉这间房里的记忆,更——小心珍存起来。

就算她已不敢奢望他,他却——并未放弃她。

兰芽抱着褥单,蹲下,忍不住又泪湿桃花。

有人敲门,节制的三声,不轻不重。

兰芽急忙一抹眼泪,问道:“谁?”

外头传来那店小二的嗓音:“公子,是属下。”

兰芽便连忙将褥单扔回床榻,将帐子放下来遮住,这才起身去开门。

店小二进来,谨慎地左右看过,方将房门关严。回身便是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兰公子!”

兰芽平静下来,道:“起来吧。”

小二却没起来,垂下头去哽咽了两声:“属下虽然在南京,却也听说了京师的情形。大人受困,灵济宫内讧……属下只恨自己不能脱了职守,否则一定要奔回京师陪大人一同受难!”

兰芽心下一晃,眼眶便是一团滚烫:“我权代大人,谢谢你了。”

小二垂首道:“属下岂敢!”

兰芽坐下来,先道:“你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好歹她还改扮了装束呢,怎么店小二却一点都没迟疑?

店小二听懂了,谨慎答道:“公子勿虑。公子的装束实则实难辨认,若是与公子不熟的人,定然不会认出。属下之所以能认出,一来是属下毕竟是大人手下的人,曾经受过大人亲自的调.教;二来,属下看的不是公子的面容和衣着,属下看的是公子的身量——公子身形娇小,在属下认识的人里独树一帜,于是属下自然便认出来了。”

兰芽点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手指:“原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也是你伪装得好。我曾以为你既然是店小二,替大人办的差事也无非是打探消息,不会有太吃重的任务;现在才明白,大人那么重视南京,所以亲自安排在南京的人,哪个可能是小角色呢?所以你都能骗过我去,让我对你没有足够重视——可见你的能耐。”

小二忙施礼:“属下岂敢。”

兰芽欣慰地笑:“你别客气,我说的都是由衷的话,没半点溢美。你当得起。”

店小二这才淡淡一笑,抱拳道:“属下多谢公子。”

兰芽望向窗外。南京的冬日虽然比不得京师的寒冷,夜里却也有些阴湿之气,挡都挡不住。兰芽幽幽问:“……我上次随大人回京前,大人可否要你监视曾诚的宅子?”

店小二想了想,毅然否认:“大人不曾吩咐。”

“哦?”兰芽倒是大出意料:“他竟然没叫你监视那边?”

他难道就当真这么放心将慕容自由自在地留在南京?

店小二又想了想,望着兰芽的面色,缓缓道:“属下也曾有此担心。可是大人说,此事既然是兰公子一手安排的,那么兰公子便自有主张,不消属下等插手。”

兰芽霍地扭过头去,不肯让店小二瞧见她的脸。

少顷平静下来,才道:“……可是我现在却有事要你帮忙。慕容已经连续三天不在那宅子里,这还不算上我来南京之前——我想要知道他的下落。灵济宫在南京还有多少人?各自伪装成什么身份?你可否都告诉我知?”

店小二蹙眉:“属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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