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悄然出了怀仁的书房。
已过午夜,正是人最为困倦的时辰。值守的侍卫们纵然依旧明刀亮甲立在明灯里,然已现倦意,耳目都不那么聪敏了。兰芽裹着内侍的圆领曳撒,悄然行在廊上。
因怀仁是太监,这守备府里也有长乐等伺候的小内监。兰芽原本最为熟悉小内监的言行特点,且那些侍卫未必分得清楚每个小内监的形貌、且也不敢太多盘问……于是兰芽走时褪掉了那身道袍,换上内监的服饰。
一路袖住双手,低头疾步行走。却一直没见着月船说的接应之人出现。
兰芽便更觉寒心,只想索性自己逃出这守备府去。纵然没有半点功夫傍身,她自己也未必就做不到窠!
耳畔风来,便又仿似听见方才月船那嘲弄的语气。
“……玉暖而生温,这玉质又是最上好的羊脂白玉,如脂如膏,又哪里是普通顽石般的玉质可比?再者它之前始终握在我掌心,便沁了我的体温进去。不过如此罢了。天可怜见儿,兰公子,该不会是将它当成真的了吧?……你到底,没见过真的。旆”
妈蛋!他错了,她见过真的!
她与慕容已然……,是他不知道,她瞒过了他!天可怜见儿的原本是他才是!
兰芽这般想着,脚步却不敢停。冷不防游廊前头却出现了一盏灯。暗夜白灯,也瞧不清那掌灯的是谁,便只觉仿佛白灯自行漂浮在黑夜之中,幽幽宛若鬼行,吓得兰芽脊背之上寒毛倒竖!
兰芽便停住,借廊柱掩住身形,惊悸着偷望那灯的行迹。若依本能,她恨不能闭眼转身避开,可是不知怎地,心下仿如竖起一根刺,扎着她,让她不能忽视这诡异一幕。
这盏灯,不会这么平白无故出现。
兰芽便定下心神,定睛顺着那盏灯去瞧。这便终于看清,那灯不是自己飘的,而是有人提着的。只不过提灯人穿着暗色的衣裳,身形混入夜色,看不清罢了。
兰芽便咬了咬唇,毅然裹紧袍子跟上去。
可是她快,那提灯人也快,两人之间总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总归是让兰芽瞧不清那人形貌。兰芽追着灯走,待得再停步回神,却见自己已然到了花园后头的角门处。那处角门锈迹斑斑,显然平素不常打开。兴许只是为了每年开春园子重新疏浚整饬的时候,方便运输花木湖石时才开的。
兰芽伸手推了推门,厚重的铁门便无声开了。
兰芽却有些不甘心,扭头再去望那盏灯。此刻那盏白灯又“飘”到了假山上去,悬在半山,提灯人的身影又完美地隐藏在假山石中,依旧看不清半点。
她非常想知道这个接应她的人,究竟是谁。灵济宫里安插在南京的人,她挖出了店小二,又带出了雪姬……她甚想将这个埋在守备府里的人也挖出来。
或者说,她想将灵济宫安插在南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挖出来,一个一个看看清楚!
她真的,很好奇。
兰芽便忍不住扭头,没出门,而想向假山上去。
假山上却“噗哒”掉下一枚野枣来,就打在兰芽脚尖儿上。不疼,声音也都被鞋头卸去。她知道,这是那人的警告。
兰芽暗暗咬牙:你当一颗枣儿就吓怕了本公子?
兰芽便踢开那枣儿,抬步又向前去。
园中小湖上起了水风,吹送上山,那白灯便随之摇曳。兰芽盯着那灯,视线便不由得随之一乱。等她再凝神奔上半山时,却哪里还有那提灯人的影子?
唯有白灯的灯柄被插在山石缝儿里,随风飘摇罢了。
兰芽忍不住回首,顺着山石的砬子望向小小湖面,伸手按住心口。原来是当时那白灯摇曳之时,她不过错眼的片刻,那人便已悄无声息而去。好俊的身手!
灵济宫的人,纵然她心生敬畏。
剩下的两个时辰,她在悦来客栈里哪里敢睡,便枯坐到了天明。
从天色微熹,直坐到日上三竿;从客栈里静无人声,直等到喧闹层起……月船那边竟然还没有动静!
兰芽便有些急了,亲自去瞧月船的屋子。那屋子里头却是空的!
兰芽惊得奔下楼去,问掌柜的。掌柜的纳闷儿地瞄了兰芽一眼,道:“他昨日已然结了房资,今日自然不会回来了。”
兰芽一怔:“你说什么?他走了?”
掌柜耸肩:“他本来就是个游方道士,四海行踪不定。他走了,又有什么奇怪?”
兰芽扭头便冲向外去,这一回直奔揽月楼,找雪姬。
这个时辰揽月楼上下才都歇下,她闹着要见鸨儿娘,上回那龟儿难得还认得她,便没多加阻拦,带她走向鸨儿娘的房间。
一壁走,还一壁絮絮地解释:“昨晚生意红火,她亲自忙前忙后整晚,这才刚刚睡下。”
兰芽一把扯住龟儿的衣领:“你说什么?她昨晚当真在这楼里忙前忙后整晚?”
龟儿赔笑道:“那岂有假的?这楼里的生意,哪一天能离得开她?”
说着已然到了鸨儿娘的房间,鸨儿娘含笑迎出来。兰芽紧紧盯住鸨儿娘的眼睛与下颚左右线条,只一眼便踉跄后退两步:不对了,眼前的鸨儿娘虽然还是鸨儿娘,却已经不是雪姬了!
兰芽敷衍了两句,道一声“得罪”,没敢直接问出雪姬来,便退出了揽月楼。
天地茫茫,日光煌煌,她心头突地荒凉成一片。
还有一个人可以找,那就是弦月楼的小二。但是她此时已然明白,就连那小二也不必去找了,因为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