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盯着她,上前抓过‘毛’笔就给亲手撅了。
银子,既然是给她使了,他本来也没想讨还。
兰芽也大吃一惊,眼睛里倏然便滚满了泪水。那泪水盈盈的,含着委屈,好几次险些掉下来,却被她自己给忍住了。
她跑过去捡起地上被掰断的‘毛’笔,扬头冷冷盯着他。
“你知道么,我本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便如那小木人儿,街市上刻出来的纵然有人的五官,却终究还是个木人儿,面目神情没有半点人的生动。可是你把它们‘救活’了,你给改过的木头人虽然还是木头的,可是眉眼里却有了人的感情。”
“我便以为你是不同的,以为你是知己,以为你能明白我心里的想法。我爱画画,可是我不爱画出来的个个都是木头人,我想我笔下的人都是活的,都是血有‘肉’的。我以为你能跟我一起看,你能看懂我的心。”
“却原来,你也是个木心泥胎,你原来也根本就不懂!”
她含泪一口气跑回府去,将妆奁上的一排‘精’心爱护的小木人儿都捧起来,一溜烟跑到他房间,全都砸在他‘床’铺上,便含泪离去。
那个晚上岳麓等小子们都同情地冲他叹气,说好容易以为你能当上秀的亲随了,却没想到又把秀给得罪了。
眉烟都来忍不住冲他吼:“你可真能耐,自从你来了之后,秀每天都能叫你给气哭一回!”
那个晚上他皱着眉头盯着一榻的小木人儿,就站在月亮地儿下。
看着看着,那些小木人的眉眼便都‘混’成一片,渐渐汇成了她的模样。
世间人千千万万,可这般浮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的,只有那一双眉眼。
他叹口气,坐下掏出匕首来,就借着幽微的月光雕刻起来。
天光放明,手机的木头已经脱胎换骨。那副含羞带桥,薄愠微颦的模样,不再是任何一个小木人儿,而成了他眼前唯一能看见的容颜。
晨光青蓝,他站在内宅‘门’口。
二‘门’紧闭,是他永远无法一步跨越的禁地。
他左右看看,便悄然拧步飞身,攀上了墙边的梓树,再一个回身便无声落进了内宅墙内。
贴着墙根儿无声地走,找到她的房间。
借着幽蓝晨光,他将那小人儿搁在了她的‘门’廊下。
上回她扯谎,说他刻了木人来跟她赔礼;那这一回,他便当真这样做一次吧。
反正做与不做,她都已经将那话传扬出去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气。
他也从未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本该放下小人儿就走的,却还是忍不住悄然进‘门’去看了一眼她的睡颜。
娇憨无比,却还嘟着小嘴儿。
而她枕边,那根被撅折了的‘毛’笔已经被她自己用纸粘合起来了。
他小心‘抽’开那画卷再看……
莲足、藕‘腿’、蜂腰之上……却被换成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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