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百里无殇与厉初篁作别之后,当即离开蜀中径往东行,不过数日便到了东海之畔的一处海港。他早已思定,东海辽阔无际,那处漩涡又藏于海底深渊,倘若孤身独行只怕路途艰难,倒不如搭乘巨舶前往,待到无可前进时再弃船潜入海中不迟。他前世本就是长于水中,虽巢湖与东海不可同日而语,但水性却无甚差别,最多不过是海上风浪更大些,更何况百里无殇熟习琼华派水息之术,更是无所畏惧。
待到船队抵达东海群岛,百里无殇在岛上购足干粮清水,又以油纸将其裹扎严实,这才自岛东面下入水中,运起水息之术向海底深处潜行。
这日,他正于海中御瘴前行,海中暗流湍急,南疆瘴气又极易溶于水中,百里无殇渐感疲惫,正欲寻一处礁石略作休憩,忽然一股大浪自南面推来,将裹在身周的瘴气打了个粉碎,百里无殇只觉身子一沉,已是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所幸他应变极快,忙捏起手诀生出一股清风,借着风力止住下坠之势。但海中本就空气稀少,而他所擅的风术又须得凭气施展,若是在天穹中自是如鱼得水,到了海底却是事倍功半。况且百里无殇虽是自幼修习琼华派上乘心法,但这具身子毕竟不过弱冠年纪,虽较之同辈称得上小有所成,但比之他前世功力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勉勉强强御风将身子托起不过片刻,便感力有不支。恰在此时,又是一股暗流自北面涌来,推着他向前飘去。百里无殇竭力稳住身形,正要抬头查看,迎头已是一排海浪扑来,待要闪避,身后又是一股大力伴着海水推来,两股水流相互交错,彼此纠缠,渐渐成漩,百里无殇夹在其中当真苦不堪言,想要抽身已是不及,身周风壁眨眼间重重崩裂,紧接着一片大浪劈头盖脸击下,百里无殇只觉头上一阵剧痛,霎时间眼前已是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间一阵轰隆隆雷鸣将百里无殇自昏沉中唤醒。然而方睁眼起身,眼前所见便让他不由得一怔,只见头顶苍穹如盖,眼前一片空旷荒凉,昏迷前无边无际的海水仿佛顷刻间被倒空,唯剩下脚下乱石堆砌的一方土地。
百里无殇心中好生不解,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分明是在东海中,四周尽是海水,为什么醒来之后却到了这样一个诡异之处,非但一滴海水也没有,还到处都是荒石和乌云雷电?
野风呼啸,自四面八方而来,四下里一片苍茫。天穹上乌云堆聚,如浊浪一排排漫向天际,偶尔一声轰鸣自云中传来,黑云中间或射出一两道电芒,霎时间将大地照得一片明亮。
闪电隐没,四周更显幽暗,但方才惊鸿一瞥,已让百里无殇心下一阵惊骇。触目可见断壁残垣,遍地皆是破墙烂瓦,原来他身处之地,竟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城池。黯淡的光线自断墙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碎成破瓦的遍地琉璃,磨灭了昔日精美雕痕的石柱,爬满蛛网般裂纹的玉石方砖,依稀残留着这座城池曾经的富丽堂皇。
轰的一声,又是一个炸雷。电光一闪,映着这满目苍凉。百里无殇忙凝神环视,果在坍圮的城墙房舍中寻得一条石路,石阶层叠,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处,百里无殇心道:虽不知前路如何,但看看四周哪里有出路也是好的,不妨前去一探。当下顾不得再多思忖,踏过满地瓦砾朝着那边走去。
那石梯盘旋绕行,忽上忽下,幸好时不时有电光闪动将周遭照得一片明亮,才不至于使人一脚踏空摔个跟头。百里无殇拾级而行,走过了几座石桥,连转了几个弯,发觉路两旁坍塌的房舍渐少,眼前光景亦渐渐改变。他一路边走边看,渐渐明白过来,这座废墟似乎当年十分精致,城中挖有许多石渠,屋舍前后亦有沟槽,更有几处深池,想是引水注入,以成曲水美景。如今水流干涸,只剩下一些枯藤朽蔓,全然不见昔时的美丽。
渐渐地石路走尽,来到了一片泥地当中。忽地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风中竟夹着一股异香,清幽芬芳,似是花香,百里无殇心下诧异:这城中尽是废墟,便是当年种有奇花异种也早已枯萎,这花香来的好生奇怪!
他好奇心起,索性循着香气走去。绕过几根倾斜石柱,百里无殇探头一望,接着便惊咦了一声。只见柱后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其上竟种植了不少花卉,各色各样,无不娇美鲜艳,微风拂过,花叶乱颤,芬香四散。
百里无殇一面暗暗纳罕,一面走上前细细赏玩,看着看着,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疑色。眼前这片小小花田中的花卉虽不算罕见,但也不是寻常野花,再看花根处泥土松软湿润,花朵更是朵朵盛放,显是经人悉心栽培过,这就更教人奇怪,这座荒凉的城池看似早已废弃多年,怎么会还住着活人,那人还这般有闲情逸致,竟在此养花玩乐?
他正在疑惑,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从西面靠近。他一惊之下忙抬首望去,只见对面石廊上一抹绿色身影正缓步走来,依稀是名妙龄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湖绿纱裙,裙摆随风轻轻飘荡,婀娜中透出一丝飘逸。她渐渐走近,五官也渐渐清晰起来,只见她面容姣美,一头乌发高高盘起,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玉钗,那玉钗一端沁着一抹红,恰恰雕成一朵梅花,与她眉心的花钿相印成趣,更显别致。她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小的喷壶,壶身为白玉雕成,晶莹剔透,更衬得那双芊芊细手如透明一般。
百里无殇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