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都市现代>半子>第69章 六九度支符

杨中尉全然不信王夫南看上许稷一事,站起来借酒意将王夫南训了一通,说他脑子被驴踢坏了只会讲胡话云云,最后不了了之。

此话题到右神策军离开泰宁也没有再被提起过,杨中尉临走前只说:“你回去了其实也没甚么好,听说江南淮南眼下民怨很重,骚乱更是常有的事,说不定你刚回去就要被调去平江淮啦!”

做朝廷将军,与一镇之帅相比,几乎没有自主权,中央指哪就得打哪儿。倘若是御外敌卫家国也是值得的,但如今都是些什么事?内乱不断,地方上个个都揣着鬼心思,身为朝廷将军,干的活不过是扫害虫罢了。

可这害虫扫得完吗?就怕会如蝗虫一样,铺天盖地一瞬间全都涌来。

到那时,怕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吧。

“蕴北啊。”杨中尉忽然一本正经地感慨,“这真是个窝囊得令人想自怨自艾的时代啊。”他忽然严肃起来,配上那张爬了许多皱纹的方脸,倒也有几分饱经风霜的味道。

烈烈秋风将他露在铁甲外的红衣吹起来,显得有些萧索壮烈。

他转过身看一眼后面浩浩荡荡的右神策军,将铁盔戴起来,啐一句:“鬼地方真是冷死了,回长安去了。”说罢翻身上马,又看一眼王夫南,莫名其妙叮嘱道:“你小子以前不是问过卫征到底为何而死的吗?因他太单纯正直啦,又太守规矩!你要也到他那位置,可千万别学他!你年纪轻轻我很可惜你啊,知道吗,我可是想收你做干儿子的,都怪你那死老爹太固执啦。”

王夫南想说些甚么,最后却只是开口道:“中尉一路顺风,回京再叙。”

杨中尉大笑,猛地一夹马肚:“走了!”

霎时尘土漫天,王夫南往后退了两步。他站在这个位置送过许多人,有州府的人、有泰宁军的人、有朝廷的来使……现在也该轮到他自己了。

他似乎明白杨中尉与他提卫征的缘由。因他从这里到京城,即将接替的位置,就是当年卫征身为朝廷将军最后的位置——右神策军大将军。

这是他年幼时就一直企盼着的位置,意义深重,但也意味着更残酷的权力争斗。

卫征曾止步于此,为忠义奉上自己的头颅,那么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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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东都干冷得不像话,许稷觉得脸都要被风吹破了。她抬手捂着脸,站在东都中书省外冷得直跺脚,一小吏终于走了出来:“许侍郎快进去吧。”

许稷跟着他往里走,接连穿过三道门,拐进廊内继续往前走了百来步,才到中书令的公房。

许稷连忙弯腰脱了靴子放在外面,进去后径直躬身禀报道:“下官许稷前来奏元中二年支度国用计划。”

言罢站直了摸出度支奏抄,朝主位看过去,却是愣了一愣。

中书省内阴冷非常,外面天光惨淡,以至于里面也昏昧十足,不过许稷还是认出了中书令旁边那人。

“不用这么着急,你先坐。”裴中书说完,又令庶仆上茶,随后转向旁边那人:“国老不妨也听听看吧。”

被称作国老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许稷,见她坐下来埋头翻奏抄,于是伸手移了一下面前的烛台。裴中书反应过来,忙喊庶仆给烛,很随和地问许稷:“从长安赶过来,觉得东都更冷吧?”

许稷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手忙脚乱,于是捧起茶杯灌了一口温烫茶水,定定神直入主题:“元中元年度支收春秋两税共计一千二百六十四万三千五百六十一缗,以各司所报八月都帐为基础,元中二年各司支用预算如下……又以各州县计帐为依据,元中二年各州县征税定额如下……”

公房空而阴冷,冬天独有的寂静令人发慌。裴中书不插话,李姓国老也不出声,从头到尾只有许稷一人在讲讲讲,讲得她都快要冻死了。

她负责认真、一丝不苟地全部汇报完,却仍是低着头,沉默地等待结果。

庶仆将奏抄拿过来递给裴中书令,裴中书翻了翻问旁边的人:“国老怎么看?”

李国老却寡着一张脸道:“如今战事灾荒频繁,哪能按着度支的计划拨?支度国用编出来随便看看就行了,没甚么所谓。”

他虽说得不客气,但这却是事实。现在的临时支用太多了,像百年前那样严格按照计划执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裴中书道:“也是,奏抄先留下吧。”

于是这份由度支严格按照天下计帐及八月都帐编制、经过尚书省两位仆射勾检过的度支奏抄,得了个“能看得过去就行”的结论,就这样留在了中书令案头。

许稷闷声不吭站起来,躬身深深一揖,道:“下官告退。”

“去吧。”裴中书道。

许稷闻言转过身,却听得李国老道:“年轻人别将自己的努力太当回事,与其抱怨‘辛辛苦苦编制出来的计划为甚么得不到肯定’,不如想想怎么去应付伸过来要钱的手。”

许稷的背影顿了一顿。其实早在提交给尚书省左右仆射勾检时,就已经被说过“干嘛这样当回事,随便做做就好了”,现在再听类似的话已经无所谓了。

她不难过,只是有点失望。

许稷头也不回地留了一句“下官谨记国老教导”就出了门。

她弯了腰在门口套靴子,呼呼朔风像夹携了沙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她不着急走,就这么背对门站着。

公房内传来说话声。

裴中书道:“我起初以为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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