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槿眼睛在翠兰的面上停留了片刻,见她不卑不亢并无什么异色,当即也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走吧,去看看赵姨娘。”
“是。”翠兰垂头应道。
于是两人这散步散一散的,就散到了飘铃小苑的门口。
以往热闹不已的飘铃小苑,如今也成了一座冷冷清清的院子。
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的两个红灯笼亮着微弱的光,上面上回她生辰的时候挂的红色,还没有褪去。
翠兰上前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声恶声恶气的“谁啊”,门被缓缓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凶狠的老婆子脸来。
一见是翠兰,那老婆子当即脸色一变,笑了起来:“原来是翠兰姑娘啊,失礼失礼。姑娘这大晚上的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啊?是大夫人又有什么吩咐了吗?”
翠兰还在大夫人房里的时候,是见过这个婆子的,当即笑笑道:“孙嬷嬷,这是我们家三小姐,想要见一见赵姨娘。”
“三小姐?”
那老婆子也听说过宁府三小姐的,不过都说是个不得宠的庶女,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病秧子。
她歪着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宁玉槿看了看,只见窈窕一女子,月白长裙婀娜,嫩绿色的上衣是最近最流兴的款式。
头上没有太多珠钗,可看起来清爽大方,脸色红润白净,也看不出像是生病的样子。
瞅着,也不像传闻那般模样啊。
而且最主要的,这三小姐是由大夫人房里的一等丫头翠兰带过来的,想必让她看赵姨娘,也是大夫人的意思吧。
那婆子是大夫人直接从庄子里选出来的,对府中情况也不算了解,当即还以为是大夫人许的,立马对宁玉槿也换了张笑脸,忙将两人迎了进去:“三小姐请,翠兰姑娘请。”
宁玉槿提着裙裾进了门去,边走边问道:“赵姨娘最近情况怎么样?”
“回三小姐的话,这蹄子忒能闹腾了,无论怎么收拾,一天晚上都要抱着那把破琴闹,闹得人心烦。奴婢也想着把那琴抢过来砸了,可她寻死觅活地不肯干。要不是不能闹出人命,奴婢早就想好好收拾她一下了。”
宁玉槿看着那老婆子说话时候,脸上抖着的肥肉,突地有些替赵姨娘悲哀。
你说几乎和大夫人平起平坐了几十年,突地就这么从天上跌入了地狱,换做是谁,谁受得了?
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大夫人毕竟才是宁仲俭名正言顺的正室,她和她对着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那老婆子见自己说了半天,宁玉槿没怎么理睬她,顿时悻悻地揉了下鼻子,没说话了。
几乎不用带路,循着那凄婉的声音一路走去,便到了赵姨娘的房门口。
那老婆子上门一脚将门踹开,怒声冲她吼道:“嚎什么嚎!给老娘消停一点行不行!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当初那个赵姨娘?”
赵姨娘管也不管她,继续拨弄琴弦,唱一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那老婆子见赵姨娘冥顽不灵,当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宁玉槿连忙阻止了她:“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她说说话。”
“是。”那老婆子立马软下了声音,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赵姨娘这时弹到动情处,却突地传来一声破音,琴音歌声嘎然而止。
琴弦断了。
她慢慢地收了手,抬起眼来看向宁玉槿,勾唇一声冷笑:“三小姐最近过得很滋润啊。”
宁玉槿耸了耸肩:“托您的福,过得还不错。”
“是啊,能不好么?那么用心良苦地帮瞿氏设计我,得了不少好处吧?”赵姨娘声音越发尖锐清冷,听起来就像刚才那声破碎的琴音。
宁玉槿面上无波无澜:“若你不贪大夫人那几个铺子,也不会落到用公账填补亏空的地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是我咎由自取。”赵姨娘垂下眼睑,绝望地又一声冷笑,“可是不要铺子,我又如何能与大夫人争?不要铺子,我又如何能在府中立足?”
“和大夫人争?”宁玉槿这下倒是笑了,“赵姨娘,你该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大夫人是妻,你是妾,她有家族有背景有嫁妆,你只有男人虚无缥缈的疼爱,你和她争,你争得来么?”
“争不来又如何?我还不是得争?为了我的一双儿女,我无论如何都得争!”赵姨娘突地激动起来,双手陡然按在琴弦上,拨开几声重叠的颤音。
那刺耳的琴音倒是让她回过神来,情绪恢复了一些。
她冷眼看着宁玉槿旁边的翠兰,开口道:“三小姐,你让她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翠兰立马看向宁玉槿:“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毕竟看赵姨娘现在的模样,明显已经快发疯了,万一她突然发起狂来……
宁玉槿冲她摆了摆手:“没事,你出去吧。”
想她连狄长风都能制服,对付赵姨娘应该绰绰有余的。
翠兰迟疑了一下,但是看着宁玉槿十分坚决,还是拗不过她,慢慢地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此刻,屋中只剩下了两人。
宁玉槿看向赵姨娘,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呵呵……”赵姨娘看着宁玉槿,突地咧开牙齿,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宁玉槿拧起眉头,眸光沉下一分。
赵姨娘伸出指腹慢慢抚过琴弦,缓缓开口说:“三小姐,我知道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