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除了民居保留着两三百年的历史外,还有好几株百年老树,其中历史最久的一棵黄角树据说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古镇老街的码头就在黄角树下。
小武带着陈馨沿着河边老街走了十几分钟,又穿过狭窄的位于两栋木楼中间下行的石梯,一直到临水而居的一排老房子前才停下脚步。
“这家老人姓钱,你叫他钱大爷就行。他不是本地人,当年逃难流落到本地,跟钱婆婆结了婚,就定居在这里。听人说他原本也不姓钱,是结婚之后跟着钱婆婆改的姓。钱大爷脾气很怪,你等会多听少说,看他今天心情怎么样再说要不要跟他聊以前的事。”
镇里生活最困难的就是钱大爷,他孤僻暴躁,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快三十年,平时就靠捕鱼为生。在镇上住了五六十年,从来不去人家家里串门。当年钱婆婆在的时候他还好些,后来钱婆婆病逝,他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拒绝走出去也拒绝别人的帮助。
钱大爷虽然一个人住,但是身体还好。
他们这栋木楼不比之前李大爷家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下面临河都是三四家公用一个厕所。
“镇上已经拨款在前边修建一个公厕,就那围起来的地方。”小武给陈馨指了指,“这边地势很低,污水处理没法做,厕所也是两个月就要定期淘,不然简直没法住人。”
正说着,钱大爷来开了门,也没让他们进屋去,就站在门口问小武要干啥。
“这位是小陈,想要做个关于老年人养老的报道,想问问钱大爷你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钱大爷身材瘦小,老脸上皱纹都成褶子了,风吹日晒让他的肤色比普通人要深两个色号,加上老年人都有的老年斑,看上去就是一位非常严厉冷漠的老人。
钱大爷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小武跟陈馨,突然问:“你那个报道能有多少人看到?”
陈馨愣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到钱大爷关注的重点,心里灵光一闪,开口道:“先会在市里报道,但是我们单位有个省上下达的任务,也是关于养老这一块儿的,所以如果效果好,会报到省里。”
陈馨看到钱大爷眉头皱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如果钱大爷你不需要官方报道,那么我们可以在网络上投稿,现在很多报纸都有网络版,而且上网的人也越来越多,影响肯定比省内大。”
这句话似乎说服了钱大爷,他嘟囔了一句之后,打开门,让他们俩进去。
让人意外的是,钱大爷家收拾得非常整洁利落,一点也不像独居的老人那样东西堆得杂乱。如果不是本身的采光不太好,真称得上是窗明几净了。
小武也是第一次被允许进屋,之前他来找过钱大爷,最多就在门口说上几句话,连领导来送慰问品,钱大爷都宁愿让他们在屋外坐,而拒绝让人进入自己家。
屋子不大,两居室,一个四个多不到五个平方的小厅就是客厅兼饭厅了。
临河有一间房,房门开着,一张老式的木床靠窗摆放,床上整齐的叠放一床被子。床脚靠墙是一张老式的书桌,上面没有摆什么,只有一个二十多年前很流行的木质相框,里面貌似是一家人的合影。
另一间房门关着,陈馨也没有多余的好奇,跟着小武在木头凳上坐下。
“那位就是钱婆婆吗?”
陈馨坐的位置右前方的墙壁上有张照片,里面是个短发的四十多五十来岁的女人,笑得灿烂。
“是我老伴儿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钱大爷就挨着照片坐下。
他看着照片的眼神很平静,带着普通人都有的满足,并没有什么上写的那种深情款款。
“你们要想问什么,说吧。”钱大爷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做得好不好就不管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就是想知道你一个人住经常会遇到的困难,解决的办法,还有就是想要政府为你提供什么样的帮扶。”
陈馨问的都是套话,程洁他们单位要做的也就是这些,那些什么回忆录啊,忆苦思甜啊,基本都是在当事人简单的讲述后,文字编辑抠破脑袋拼凑出来的。
当然,这些肯定得有事实依据,不能凭空臆想。但是当事人的讲述肯定不如文字编辑讲述得那么动人,那么煽情。
陈馨还是早就做了准备的,她打开了录音笔,跟钱大爷示意可以说了之后,便用对话的方式去搜集想要的资料。
随着谈话的深入,小武在旁边听得都要呆了。他来镇上工作已经快三年,自诩对镇上的老人们都知根知底,居然第一次知道钱大爷家还有个孩子!
“钱大爷你怎么不说呢?那你儿子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据钱大爷说,三十五年前,儿子二十岁,因为他.妈妈生病的问题跟钱大爷狠狠的吵了一架,之后儿子离家出走,三十多年没有再回来过。
对吵架的原因,钱大爷避而不谈,但是看得出他内心是伤痛的。这一次他提出能不能帮他找到儿子,让儿子回来认认他.妈的坟。
“我今年已经八十多了,也没几年日子,就想着儿子可以不管我,但是希望他能回来看看他.妈,逢年过节给他.妈上柱香烧点纸。”
钱大爷抬头去看照片,眼角眉梢终于染上了一抹温柔。
“兰兰苦了一辈子,我对不住她,希望来世她能找个好男人,好好的过日子。”
钱大爷的愿望很朴素,让人心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