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一听这话,顿时眼眉都要立起来了,却听皇上话锋一转,又道:
“但是,本朝女子不得入仕,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雪河淡淡一笑,向上叩首道:
“我听说,皇上要修的书,乃是涵盖古今、包罗万象的奇书,可是如此一部伟大的旷世巨著,怎么可以没有为女子写书立传的?自古阴阳相合乃天地之理,创造历史的不只有男人,但有资格写入历史的却只有男人,凭什么女英雄就只能流传在民间的话本子上、登不得台面?又凭什么只要身为女子,莫说当官,就连为朝廷效力的权利也没有?”
陈大人闻言冷笑道:“是应该收录些女子应读的典籍!但凡你要认真读过《女德》,但不会有今日这般胆大狂妄之举!”
“这正是我要说的呢。”
雪河接着说道:“陛下想著一部涵盖各方各面的全书,收集整理古籍也当有所有取舍。像《女德》这种不教人学好的糟粕东西,理应早早弃了,省得荼毒后人!”
陈大人立刻气得面色发白,全身直抖。
覃柏笑道:“你说得是有道理,但是不合规矩。圣人言‘男女授受不亲’,一群女子像男人一样上殿参与朝政,这成何体统啊?”
“民女也不是奢求入仕来的。”
雪河又看了陈大人一眼,说道:“只是,做人不能太没有良心!若是没有孟母三迁,何来孟子?若是没有画荻教子,又岂有来日的欧阳修?可是这些伟大的女人,连名字都不曾留在史书之中,更不可能被后人记住。”
说到此处,众人一片默然。
“有些事情,也非我一己能为。但我仍想为修书进言献策,陛下且可一听。”
雪河说道:“我知道,无论是皇宫之中,还是王公贵族的府邸,都不乏才情出众的女子,只因出不得闺门,不能与这些须眉男子一同立足朝堂为国家效力;
我听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才华出众,是当今世上了不起的奇女子,陛下何不请皇后娘娘出份招贤榜,请有才华的女子入后宫修书呢?既能是全了我等小女子为国效力的心,为陛下的大典出份力!同时也让世人看看,我朝皇帝胸怀宽广,乃世间英明无双的千古一帝!”
“拍马屁的话就省了,不过,你这倒确实是个好法子,也能解了眼下人手不够的燃眉之急。”
覃柏捻须笑道,不经意间瞥见陈大人铁青的脸,便又道:“但是,眼下你留在此处也确实不妥。……张麻子,去把西配殿的厢房收拾出来,重新置办一套桌椅给她使用。”
老内监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立刻下去办了。
覃柏又眯起眼睛说道:“在坤宁宫建书宛,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在此之前,朕特许你可先在永乐殿上参与修书——但是,你若没有真才实学,就莫怪朕将你赶出去了!”
这话说得,鬼都不信。
但陈大人显然是信了!因为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这个异类摘出去!或者说,只要别在他的眼皮底下裹乱,怎么都成。
覃柏虽然不爱吵架,也不善于跟大臣们打交道,但是显然他比雪河更了解这些人。
矛盾的焦点被转移出了众人的视线,永乐殿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和安宁。
永乐殿的东、西配殿原是皇帝休息、会客用的,与大殿仅门走廊,是相对独立的两套隔间。先前雪河住在永乐殿时,也是就是住在这里的内室。只是在新建皇宫时,永乐殿虽然大体未动,周围配殿和隔间经过一番修整和改建,比之前更为敞亮通透了不少。
雪河环顾四周,虽然房间明显变大变亮了,跟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但布局并没怎么变。以前宁王府里用的老物件也照样摆在原先的位置,甚至桌面上摆的点心盒子里,也都摆满了她最喜欢的各式果子。
雪河倒也没客气,伸手便捏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都有十年没吃过了!想死这个味儿了!”
“小夫人。”
老内监已是头发花白,从柜子里又取出个点心匣子,竟是带着哽咽说道:“十年了,您的样貌竟是一点没变。”
“因为我是狐狸精嘛!”雪河得意道。
“您这性子也是一点没变。”老内监哪里会当真,只是苦笑一声:“您这一回来,皇上心里才总算是踏实咯。”
老内监亲自帮她布置下桌椅和纸砚等物,一时累得满头是汗。
“阿翁,别忙了,我又呆不长的。”
老内监闻言愣了愣: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皇上这些年可是天天惦记着您呢!当初在南边的时候,皇上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天天就念叨着:‘雪河若是回来了,找不着我可怎么好?’真是费了好大周折才重新回到此地……这好容易才见了面,怎么又要分开呢?”
“也不是要分开。”
两人才聊了几句,覃柏已经匆匆料理完外头的事,迫不急待地推门进来。
“老奴告退。”
老内监是个多明白的人,见状便悄悄退下了。
雪河才刚回过头,覃柏便一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特有的香气,将脸贴在她的颈间,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轻轻颤抖,却是一语皆无。
“怎么不说话?”
片刻,雪河都觉得屋子里静得尴尬,忍不住逗他:“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你让骏猊大老远地捎东西给我,竟然也连句话都没有?”
他使劲摇头,哑着嗓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