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将白老太君的记忆带回了十五年前。
那是白老太君一生中最为可怖的记忆之一。
在丈夫和儿子都相继去世之后,白老太君就不再相信神灵,对自己如此不公平的老天爷她已经完全失望。只是一心一意抚养孙子长大。
那本来是阖府上下最为欣喜期盼的一个夜晚。嫡长孙朱昊的正妻怀胎足月,发动了整整一天,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夜已经深了,但白老太君依旧焦急的待在产房外边,心急如焚的听着立面的动静,孙子因为公事外出不在家,这是白老太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嫡曾孙,也是整个英国公府的希望,听着屋里妇人的痛叫声,白老太君的额角一滴滴沁出冷汗。
所有的下人都跪在房檐下念佛,嗡嗡的人声不绝于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内突然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白老太君浑浊的老眼一亮,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个笑来,而笑意还未到达眼角,屋里突然传来了产婆的惨叫!
“鬼呀!”
话音刚落,紧闭的产房门被人砰地一声掀开,血腥气扑面而来,满手是血的产婆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脸惊恐。
整个院子原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所有的仆妇都慌乱起来,被这突入而来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
白老太君浑身一震,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定了定心神,一步步走进了产房。
她不相信老天会对她如此不公,夺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现在来自己的曾孙都不放过。
但上天似乎就是以折磨她为乐。
白老太君将将踏入产房,一步落下,脚底下传来粘稠的触感,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血,很多的血,像水一般从床上滴下,在地面上汇流成猩红的小溪,蜿蜒如蛇般从前方缓缓淌来,宛如有生命般,流到白老太君脚下。
白老太君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的孙媳是保不住了。
没有哪个产妇,能在如此大的血崩后活下来。
而当她重新睁开眼,向孙媳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只见在血泊之间,躺着个狰狞可怖的黑色婴孩。
白老太君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留下泪来。
老天到底要折磨这个家到什么地步呢?
大出血,丑陋如鬼,三代单传的英国公朱氏,传到第四代,居然生出了鬼胎。
民间传说里,只有祖上恶贯满盈的人家,才会受到报应,生出这般忌讳的婴孩。
床上的孙媳发出微弱的呻吟,白老太君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有个黑色的胎儿在孙媳的腿间挣动!
这鬼胎,居然还是双胎。
地上另一个出来的鬼胎,虽然模样可怖,哭声却异常洪亮。
“天爷!”陈婆子在白老太君后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吓得浑身发抖。
婴儿的哭声和陈婆子的惊呼唤起了白老太君的理智,她不能倒下,如果这是上天的惩罚,那她就要和它干到底。
“老太君,这……”陈婆子结巴的问,牙齿都在打战。
“去把另外一个孩子接出来,”白老太君咬牙,“我相信,老陈家的,我一直相信。”
她重复了两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白老太君一直相信。这个信念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鬼胎在民间生下来就会被溺死。但她一意孤行留下了这两个孩子,对外宣称孙媳生产大出血,孩子也没保住。
她甚至没有把孩子的存在告诉回到家的孙子。孙子回到家,直接就参加了妻子和孩子的葬礼。
然后她建了西院的这个密室,将两个孩子藏在了地下。
她秘密拜访了各路的名医,希望能改变两个孩子的体质。
原本她是打算让这两个孩子健康长大就好。然而十年前,孙子再次意外身亡,没有留下其他子嗣。
这对因为她的不忍留下的鬼胎,居然成了英国公府仅剩的嫡系血脉。
见不得人的嫡系血脉。
无人知道其存在的嫡系血脉。
她唯一的希望和最后的念想。
十年前,她得知西凉梵音寺住持观海医术超绝,简直如同神仙一般,传说甚至能起死回生。她抱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到玉门雪山,一步一叩首爬上了山,祈求观海住持救治。
观海住持见了她。
之前无数的名医都说着两个孩子是在母体里的时候就中了毒,最后才生成这样,白老太君跪下祈求观海住持为这两个孩子解毒。
“施主,这可不是毒。”老和尚一脸悲悯,轻轻摇头。
“这是一种蛊,”他说道。
这是一种蛊。
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而她是孤身一人抱着孩子上山,也没有其他人听到这句话。
除了当世神医观海和尚。
而她没想到,十年后,她会从一个将将十五岁的小女孩,自己的曾孙女口中再次听到这个折磨了她十年的词。
“你怎么知道这是蛊?谁和你说的!”白老太君站稳身体,急切的问道。
老人家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我如何知道的其实不重要,”朱鸾安静的看着白老太君,“曾祖母难道不关心如何解这个蛊吗?”
她!
“你什么意思?”白老太君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她渴盼了十五年,但无数等到的都是失望的结局,已经在放弃希望的边缘,甚至都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