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六年,三月初一,春光明媚。
大明宫。
钟迟迟抬头望了一眼宣政殿敞开的大门,唇角轻轻扬起,顿时教无意间看过来的侍卫们忘了收回眼神。
“钟娘子!”刚才进殿回禀的内侍小跑着到了她面前,点头哈腰,“陛下宣您进去了!”
钟迟迟微微一笑,拂了拂袖子,越过内侍向前走去。
迈入宣政殿的一瞬,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龙椅上的天授帝李长夜犹自漫不经心笑道:“朕倒要见识一下,什么样儿的绝色人儿,居然能让我们家柳下惠——”
话没说完,李长夜猛然站了起来,失控地朝前走了几步,玉旒激荡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清脆回响。
“是你!”
钟迟迟瞥了一眼过去,勾了勾唇:“怎么?陛下认得民女?”
抖动的玉旒之后,看不清李长夜的神情,只见他猝然止步,然后缓缓后退,坐回了龙椅之上,一手抚摸着扶手上的龙头,笑道:“小娘子这样的绝色,就是在没有点灯的夜里瞧上一眼,也不是轻易能忘掉的——”
他顿了顿,笑道:“钟娘子觉得,朕该不该认得你?”
钟迟迟似笑非笑道:“陛下召见民女,就是想问这个?”
这时,殿内诸人仿佛刚刚活过来,掸袖子的掸袖子,清嗓子的清嗓子。
内侍在她身后小声地提醒:“钟娘子,见了陛下要下跪!”
下跪啊……
钟迟迟偏了偏脸,往龙椅的方向又瞥了一眼。
寻常女子或许需要自己斟酌下哪个角度最勾人,但她不需要。
只一眼过去,龙椅上那人又坐直了身子,伸手向前,作出虚扶的动作,笑声可亲地说:“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诸臣一看,就知道这厮又色迷心窍了,一时间,那么多耿耿忠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立即有一名老臣拔腿而出,指着钟迟迟怒斥道:“大胆妖女!进宫面圣,竟敢披头散发,腰无束带,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钟迟迟浑不在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她出来得急,加上心情也不好,只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头发当然也没梳。
感受到来自正前方灼热的目光,钟迟迟轻声一笑,指尖缓缓点在胸前,勾起如墨青丝,随手往肩后一拂,抬眸瞥了那位老忠臣一眼,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王子徽!”
“在!”
殿外响起一声欣喜若狂的应和,大概因为太欣喜若狂了,只一个字都给喊破音了。
老忠臣一听这声音就变了脸色,周围的大臣们的脸色也是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看得出对这声音的主人都挺熟悉的。
很快,从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名锦衣少年,跑到门口时,被大殿门槛绊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钟迟迟身前。
内侍焦急地上来拉他:“没有陛下宣见,你怎么自己跑进来了呢!”
他不管不顾地甩开内侍的拉扯,抬起头,满脸虔诚地看着钟迟迟:“钟娘子有何吩咐?”
钟迟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王子徽,这位大人说我衣冠不整,不成体统呢!”
王子徽往她身上一扫,目光痴了一瞬,随即甩了甩脑袋,茫然地说:“没有不整啊——”见钟迟迟挑眉,急忙改口,“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转头看了一眼钟迟迟指的那位老臣,惊讶地喊了声“父亲”,又道:“这事得怪我!怪我!是我砸了钟娘子的家门,钟娘子才没处可以梳妆,全怪我!怪我!”
说着,不顾老臣黑如锅底的脸色,朝着李长夜深深一拜,诚恳地说:“请陛下责罚我吧!千万不要怪钟娘子!”
上头李长夜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道:“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小娘子的家门都敢闯!京兆尹呢?!”
京兆尹刚刚迈出一步——
“也不能全怪王二郎!”钟迟迟突然开口,朝着李长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毕竟没有人砸门,也会有人传召——倒不知民女犯了何事,要陛下这样着急来拿人?”
李长夜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小娘子果真不知?”
钟迟迟眸光微闪,抿嘴一笑,道:“陛下何不直言?”
这一笑,声色俱媚,大殿中清晰地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指尖在扶手上快速敲了几下,李长夜轻笑一声,道:“王卿,这事可是你先提起的,还是你来说吧!”
王大人顿时精神一振,冷哼一声,道:“钟迟迟!本官问你,你在常乐坊所住的宅子,是不是江陵郡王为你置下的?”
眸光如水流转,一路掠向文官前端,落在一名身着紫色郡王服的男子身上,迎着男子关切的目光,钟迟迟微微一笑,清晰爽快地点了头:“没错!”
王大人精神更足了,追问道:“你平日供给是不是出自江陵郡王?”
钟迟迟含笑点头:“是啊!”
“江陵郡王可曾在常乐坊留宿?”
“留过!”
“陛下!”王大人倏地转身,面向李长夜,大声道,“现有民女钟迟迟为证!江陵郡王私通民女、豢养外室,才德不匹,请夺其弘文馆馆主之职,另择贤德居之!”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这可有意思了!
钟迟迟抿唇一笑,正要开口,龙椅上却传来了懒洋洋的一声“哦”。
她抬眸望去,玉旒之后那双fēng_liú潋滟的桃花眸也在看着她,只是不同于方才的热切,隐隐透着一丝凉意。
“钟迟迟——”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