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不在意汤回透露他的“家底”,却也没说把手里的产业交给春归打理的话——如今的世俗,循行的还是男主外女主内那套,这要是换作普通人家,妇人只是操持家中的油盐柴米衣食用度,确然不会过问外头的事务。可官宦人家,因为男子普遍都会专注仕途,力有不逮,注定就会让家中主母分担更多。像轩翥堂的情形,又会复杂许多,因为老祖母未曾过世,城字老爷一辈几个兄弟未曾分家,兰庭虽是家主,但他毕竟是特例,像春归这样的新媳妇是不可能立时管家的,所以这时名义上仍是老太太管家,但把内宅的人事交给了彭夫人掌管。
但家务也分内外,又兼日后二老爷几位叔父毕竟是要分家另过的,兰庭不让彭夫人掌管公中总帐,只是把内宅的耗资按月发放交她控制也是情理之中,再不说兰庭的私产,就更加不能托给隔房的婶娘打理了,把私产托付给春归才是世俗认定的情理。
春归身为女子,是不便抛头露面,不过一般也会审核账目掌控盈亏,这也是世俗的普遍作法。
只是兰庭并不愿意让春归为此操劳,他对自己知人善用的能力也的确自信,账目都交给了管事掌管,他自己也不是经常审核,尤其是和那位族兄合伙的生意,这些年来他已经连过问都懒得过问了,红利什么的完全是听其自然,便没想着把账目移交,只是对春归说过一声儿若要花耗,不用向老太太、彭夫人张口,他要是不在家春归又急用,交待汤回处办就是。
却没想汤回能连他的家底都自作主张透露出去。
不过透露也就透露了,这说明汤回的确精乖,很懂得他如今不是只有一个主人,也需要对主母忠心耿耿。
春归也确然没有掌管财务大权的意识,事实上别说她自己的祖母一贯体弱不益操持内务,就连她的母亲,当父亲在世时,也是就知道账本长啥模样却根本看不明白,无非父亲起初一心让她招赘,还教过她一些常识,可春归虽有经营的本事却并不爱好,她自己不是出身在高门望族,也从没想过日后能为家大业大的宗妇主母,从父亲那倒是学足了怎么省心怎么行事的人生信条,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基准,才不乐意把大好光阴都耗废在经济利益上。
打理好自己的妆奁,怎么给自己留下保障以及为华彬哥哥积累下衣食无忧的基础,已经足够她伤神了。
赵大爷既然这样能干,那就能者多劳吧。
所以春归此时的兴趣仍在闲话逗乐上头:“可不就连万顷君告贷,放着五殿下、六殿下两位财主不开口,择中了迳勿为债主,心里可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听春归一提叶万顷,兰庭倒是想起一事:“我已经收到他的喜帖,三日后就是他的婚礼,咱们少不得去喝喜酒的,也该琢磨着送礼的事。”
“迳勿明知万顷君喜事在即,难道就没备好贺礼?”春归瞪眼:“我看迳勿是把万顷兄当作知己莫逆的,毕竟是姻缘大事,贺礼可不能轻慢,眼下只有三日而已,还哪里来得及诚心备贺?”
“所以我才要去息生馆啊,那里的私库,收藏的都不是俗品,与其现去市集寻购,不如以息生馆的珍藏赠贺更显诚意,放心,万顷兄觑觎我的私藏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们刚结识的时候,他第一回去息生馆,甚至纠缠着在私库里住过一阵儿,把玩鉴赏足足一月才休,这回我以私藏赠贺,他必定心花怒放,还哪会嫌弃轻慢。
”兰庭笑道。
春归仍是瞪眼,半天才咂舌道:“果然财大气粗啊!”
又等终于是到了息生馆的私库亲自巡察一番,春归对于叶万顷足足在此起居长达一月尚且依依不舍的心情十分的感同身受,甚至萌生要为兰庭打造一块“财大气粗”的牌匾高悬私库门楣的邪念。
夫妻两共同择定了一只敞口天青釉色大腹盆,盆上未绘花草,但釉色清新均匀,实富瓷器天然光泽,三日的时间,已经足够移栽并蒂莲荷在内,取的是百年好合的寓意,为了更加切合这寓意,又挑了个百年黄花梨木制成的山水纹花架,打算一并送去贺喜。
春归还不知叶万顷的新居定于何处,问起时,兰庭应道:“他本是居无定所的人,也没听他说起父母家人,只知道原藉是在婺源,从前饮乐时打趣,万顷兄还道他自己最受不了拘束,只想着孑然一身落得个逍遥自在,所以从前并未做个稳定营生,也从不耐烦积蓄,有时手头稍丰裕些,就挥霍一空,不过也从没见他发愁过温饱就是了。
我记得约是两年之前,万顷兄赚了一笔钱,就想着邀约知己好友好饮一场,不想途中见一贫家,相依为命的两父女,父亲患病而无钱请医,他就慷慨解囊把银子都舍予了那对父女,老爹因为诊治及时而痊愈,父女俩对万顷兄十分的感恩戴德,女子便想以身相许,吓得万顷兄当夜便离开寄居的地方,躲去了另一处。
我至今都没听他解释,打定主义独身的人,怎么忽然浪子回头有了成家立业的想法,他找我借的那笔钱银,远远不够在京城置屋,好在他交游广阔,结识之中,有一位在城郊也有一处宅院,可巧那人打算四处游历,屋宅无人看守,于是想着邀请万顷兄去他那里暂住,万顷兄就干脆将他那里租赁下来,做这几年的居所,离息生馆不远,就在镇集往东,三、四里之外而已。”
“那迳勿难道还不知新娘是哪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