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关于隐患及忧虑,兰庭并不想让春归过多的承担,他替初闻国政俨然有些怔忡的女子再斟一盏温茶,攸忽间眉宇所含的阴霾便不见踪影,语气柔和下来:“辉辉若对史实时政心生兴趣,日后回了北平家中,闲睱时大可去垂云楼看阅典籍又或邸抄。”
春归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立时又回过神来:“垂云楼?”
“是家中藏书的地方。”
“我可以去看阅典籍邸抄?不是说……我的意思是女范女则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话虽如此,春归那双眼睛却分明饱含期待,一时间如同满天星光都在乌眸之中熠熠生辉。
她没有叱咤风云的野心,但因为父亲曾经的纵容,却对典故、时政又的确心生兴趣,总认为若真浅见无知,祸难临头时就会束手无策任人宰割,正好比当初母亲病危族人欺迫时,要若她真像那些闺阁女子满脑子礼法教条,非但听不明白纪夫人母子的出谋划策,也万万不能有那番破釜沉舟的决断。
内宅生活多么无滋无味,她也渴望有接触外界的一扇窗户。
“岳丈想来对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嗤之以鼻吧。”兰庭眼看春归的神色,几乎失笑,眉梢于是舒展开来:“岳丈多少高知卓识,我这小婿虽大有不及,在这一点上,可幸所见略同,日后在时政要务等事上,倘若能闻辉辉的见解,指不定还能茅塞顿开,又闲睱时候,能与辉辉青梅煮酒,论一论古今英雄,何尝不是为房帏添一乐趣。”
这情话说得让女方完全没有娇羞的意识,春归但觉心花怒放,她从前就,以为从此连这爱好都成了禁忌,忽然间就得“赦免”,就好像和过去的生活到底有了联系一般,让她对原本未卜的人生,终于有了一点确定的踏实。
可忽然又听一句:“只是关注归关注,辉辉到底是内眷,不用为外务纷扰过多忧愁。”
春归才得一惊喜,理智还在飘忽中,听这话不由一挑眉梢,稍觉郁闷。心说大爷到底还是对女子有些轻看的,大约这般宽容,只是为了日后相处时更多共同语言,免得她成日家油盐柴米、脂粉女红,听得两个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胜其烦。
只这样的不悦又飞快消释了——无论如何,像兰庭这样的夫君,还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多少人还记挂着能和妻子相谈甚欢?这世道,男子可能享有妻妾成群的特权,和妻子话不投机,多的是解语花体贴人慰籍闲睱。
偏偏她些微的不服和郁闷,还就被兰庭觉察,又解释道:“我可不敢小看辉辉,只是你我到底生活在世俗,虽心无拘束,却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你虽知忧患,限于内宅却无法解救,为此担惊受怕,以至于焦虑不安,那就大无必要了。”
原来如此呀……
春归再无不悦,一双清秀的眉,弯如月笑,正要说什么,却被两道认真的目光看向,她甚至能见兰庭清亮的眸心,有她喜悦的模样。
“不用担心,你要相信我,还有保护家人的能力。”
家人二字,像极了这晚温热醇和的茶水,慰籍心胸。
后来夜色很深,春归已然回房,她倚着窗户,还能望见兰庭的房间,他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
他似乎还在阅读,灯影摇晃中,坐姿安然不动。
春归便想,那个玉阳真君,不知是鬼是神的存在,当真是拿稳了她的软肋,其实从一开始,就笃定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不要说纪夫人、嗣兄、柴生等等对她有情有义的人,就说兰庭。
他这样一个人,一个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接受了她把她当作家人和责任的人,义无反顾承担她的安危力求给予她陪伴和照顾的人,就算万一可能,会遭遇不幸,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接受尘世给予的所谓宿命。
被利用又算什么呢?只要她的家人,她的亲友,可以在这一个轮回里,安然无事,那么就值得她竭尽所有,和在意她的,同时她也在意的这些人,争取多一寸光阴,多一日相守。
因为于她的人生而言,这个柳暗花明的转机,当真是弥足珍贵。
这一个晚上,也再没有游魂的唱曲声,干扰春归好眠。
次日,又是金乌光盛,蝉吵声浓。
当渠出的魂影飘然而至时,春归已经全然不再彷徨,她手里针线不停,眉眼波澜未生。
“让白氏来吧,我听她有何冤情。”
渠出不无狐疑地盯了春归好些眼,她有些不信任春归就这么轻易的妥协,尤其是当见白氏来到,春归也只漫不经心打量时,渠出越发不确信起来。
春归却是因那随意的打量,先有了几分判断。
相比渠出的坏脾气,白氏俨然显得和气许多,根本不存已为魂灵就“高人一等”的自傲,确然似有妄执未消,急欲超脱的焦急,尤其是说到她的女儿时,泫然泣下,真像她的阿娘,纵然不在尘世,也难以摆脱为人之母的羁绊。
只字不提玉阳真君,似乎根本就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和交易。
春归有了几分笃断,至少,白氏真有冤屈,生前不像作恶之人。
可也未免太糊涂了些,竟然在死后,逗留尘世这么多日子,仍然不知是谁害了她的性命!
春归不由扶额,心说难道她还要负责断案找出凶手这一难题?
也许是春归许久未置可否,渠出倒焦急起来,喝令白氏先回她生前的居外去,又好声好气怂恿春归:“前些日子,我常窥闻大爷和尹寄余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