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好容易才能勉强坐直。
外祖父和舅舅们都已经向她围拢,似想要安慰她,但已经无法再触碰,春归听见大舅舅似乎在苦笑。
“说起来,我们两个当舅舅的,还一回都没有抱过春儿,第一回见面时春儿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出阁嫁为人妻,我们没来得及给予你疼爱,就要你反过来照恤我们这些长辈,春儿,舅舅其实也一直觉得遗憾,但你放心,我们其实没有被妄执所困,你若再这样难过……我们才真无法安心往渡溟沧了。”
“究竟……究竟……”春归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们是在前往汾阳的途中,便被一伙……看上去像是盗匪的强徒劫掠,外祖父没用,到死都不知那些凶徒究竟是被何人指使,但他们把我们父子三个的尸身送回南京,我们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我就怕春儿自责,但当时也不知道春儿竟真能够目睹我们的亡灵。”
二舅舅说道:“春儿,是玉阳真君显灵,我们才知道春儿具备这样的异能,春儿你听好,我们的确是因为欲访潘世父打听陈年旧事才遇劫难,能够肯定的是潘世父的确知道关键隐情,但春儿无需为此事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兰庭的错,这是我们命当此劫,你外祖父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往渡溟沧,就会魂飞魄散,春儿,我们好好告别。”
春归却说不出告别的话。
李公又再长叹一声:“你的舅母,表兄,表姐表妹还都要靠你安抚,春儿,外公只能把他们托付给你,你要是都这样哀毁,他们还有谁能依靠呢?你能不能答应外公,照顾好李氏一门,外公再没办法帮助你更多的事,接下来你和兰庭面临的风险数不胜数,要说负愧,是外公负愧你更多……”
“春归送,外祖父与两位舅舅,安心往渡溟沧。春归曾经送别了阿娘,如今又亲自相送外祖父与舅舅,三位亲长,溟沧之路无聚首,但望亲长能够心无挂碍终登极乐,春归,拜别。”
再是如何的哀痛,都无法再留亲长于人世,再是如何残酷,都必须正视已经无法挽回,自责也好愧疚也罢,都是她该承受,但这时她必须让亲长安心。
膝跪
三拜,从此真成永别。
再抬头时,又已是空荡荡的一间屋子。
——
这日兰庭一如往常仍在处理公务,周王出现,欲言又止。
“何事?”兰庭搁笔,狐疑的看向不知所措的周王。
“迳勿,你……节哀顺变。”
兰庭眉心顿时紧蹙。
“城外……刚才窦公禀报,城外……发现了李公与两位……迳勿两位舅岳……遗身……”周王把一句话说得嗑嗑巴巴。
“殿下这话何意?”兰庭已经焦急起身,目不转睛盯紧了周王。
“遗身已经被窦公送至吴王宫……我亲自验看了才敢知会迳勿,的确是……迳勿节哀。”
此日天阴,冷雨绵绵。
兰庭紧跟着又得到了汾阳送来的消息,他安排好李公三人的行程,经水路可直达汾阳,也安排好汾阳城中接应李公的人,但负责接应的人久等李公未至,方才递信南京,已经晚了一步,李公及两位舅岳的遗体被弃南京城郊,被一户农人发现后报官,应天府的刑官赶去验看后,惊动窦章,窦章是认得李公父子的,直接禀报了周王。
今日往安平院的途中,兰庭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不知道怎么向春归开口,但他必须开口,也只能由他亲口告诉春归这一噩耗。
节哀顺便,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当兰庭看见春归红肿的眼眶时,他就知道有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开口了。
春归也没有余力再遮掩解释,她只能麻木的接受了这噩耗。
而后就立即去了安乐院。
仿佛她所等待的,就只能够这样的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噩耗,安乐院一片的悲哭恸声。
春归也像终于能够融入了,她没有办法劝慰任何人,她跟着他们一齐痛哭,一齐悲悼,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接下来应当如何,找出凶手是否还重要?逝者已渡溟沧,报仇雪恨无非安慰生者罢了。
但纵然如此,她也无法释怀。
早知如此,莫不如让外祖父一家留在铁岭卫,至少还不会这么快这么突然的,就
面临生死永诀。
这一切都是成她造成的,她太盲目的自信才造成这样的劫祸。
当大舅母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质问时,春归无言以对。
——我们在铁岭卫一家好好的,为何要多此一举,为何要求皇上赦免?如果我们一直在铁岭卫,你两个舅舅不会死!都怪你,都怪你多事!
她更难过的是听见了华英还在劝慰大舅母。
——阿娘,阿娘责怪谁都不应责怪表姐啊,表姐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着想,且当初遇赦,我们一家人可都是心怀庆幸的,谁能料到会有此飞来横祸,阿娘难道看不出,表姐的悲恸并不比咱们要少。
二舅母也让她难过,是二舅母第一个振作起来,提醒她。
——吴王宫里不能治丧,春儿,还需要你来安排,早些将你外公和舅舅们……所幸的是李家还有子弟,大郎他们几个不便和你详说,托了我来张口。应当扶柩归籍,治丧安葬。
春归才像猛然惊醒一般。
“还不是时候,二舅母,我该死,我对不住外祖父和两位舅舅……三位亲长遇害,都是我的过错,但现在不能扶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