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苑的大门其实并未锁闭,这里没有关押着穷凶极恶的朝廷重犯,被禁足于此的两人也从来不存“越狱”的想法,他们只是平平静静等待着君帝的裁决,不做无谓的申冤诉苦,仍然安享岁月静好。
哪怕已是此生最后一段时光呢?
所以太子踏入万春苑,所见的情境就是兰庭和春归一个半蹲一个弯腰,正侍弄着一株植芳,一边又在交谈,他听不见两人在谈论什么,只看得分明那两张侧脸,容光焕发,笑意柔和,仿佛这里并不是深宫禁内的万春苑,他们是在自己的家园。
而我的梦境里,这场景也过于熟悉。
太子负在腰后的手想要握紧,但手指到底还是缓缓的松弛。
高得宜正在他的身后,这一步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殿下……”高得宜刚刚露出催促的意图。
“先等等吧,容他二人……我们再等等。”
太子静静站在五月已经逐渐炙人的阳光底,看向那一片花荫。
看着春归把兰庭拉起来,他们两个把修剪下的一堆枯枝败叶归整清扫,在一盆清水里洗净了手上的污泥,春归替兰庭放下挽高的衣袖,将他别在腰上的袍角整理抻平,兰庭替春归将垂散在耳鬓的一络发丝别在了耳后,顺势捏一捏她的耳垂。
他们才转身,看过来。
他们原来也早就察觉了有不速之客。
太子忽然觉得眼角又涩又涨,胸口不知被什么事物堵塞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感知冲破了迷障般的情绪,清晰无比。
他羡慕兰庭。
羡慕兰庭在这样的情境下能够如此名正言顺的保护春归,而他,只能佯作冷血无情,他只有这一种解救春归脱离杀局的方式。
现实就是他不能成为和春归同生共死的人。
“先请顾宜人回避。”太子张口,他的目光却只能看着兰庭。
“不用了。”兰庭微微一笑:“殿下不必再作无谓规劝,臣,心意已决。请殿下赐酒。”
“迳勿,你……”是真不担心这酒里的确有鸩毒么?太子抬头去看烈日,他现在极度
的惶恐,他害怕这回连兰庭都无能为力突破死局,就在今日就在眼下,他将失去生命里最珍贵的人。
兰庭沉默着与太子对峙。
太子上前一步,重重一抱,他的目光在躲开众人之后,从兰庭的肩头飞速凝视春归。
她垂着眼睑,极其平静,平静得连黑长的睫毛都不曾略微颤动,没有看他,仿佛此生都不会再有注视。
太子放开兰庭,退后一步,当着高得宜的面前,以储君之尊去向兰庭长揖一礼。
“秦询于贤伉俪,愧为罪徒,无颜祈求宽谅,迳勿,日后我们总有泉下相逢一日,届时任凭君千刀万剐,也是秦询罪有应得。”
他背身,再不曾克意隐忍情绪,颤着手腕斟出一杯酒,递予兰庭,兰庭先转交春归,仍然沉默着又再接过了第二杯酒。
太子胆怯的转身,一口呼吸哽得胸口怒痛。
到底还是听见了高得宜终于发声。
“赵都御顾宜人且慢,先听圣上口谕。”
——
弘复帝是作了三手准备,要若太子为顾氏据理力争,便不会有赐鸩酒的旨意,毕竟因太子故处死无罪之人的说法非但不能服众,而且会先将太子置于不利之地,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春归会因急病亡于禁内,而兰庭,既是一心殉死,那么根本不用弘复帝再加处决,太子的应对让弘复帝先就放弃了这不得已也是最糟糕的计划。
所以他继续考验,让高得宜负责判断,看太子是否言行如一,要若太子反悔,冲动抗令,兰庭和春归仍然逃不过一死。
太子经受住了第二回考验,高得宜及时阻止兰庭与春归服毒。
当然口谕也只是让兰庭和春归继续等候圣裁而已。
弘复帝再见太子:“询儿,为父并未坚定裁决,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秦询望阿父能再给予信任,秦询敢往宗庙,在列祖列宗灵前称誓,秦询此生,绝不行有损社稷国祚之事,若放纵声色私欲,秦询必短折而死,死亦不葬宗陵,沦为百世万人辱责!”
太子此时当然不会建议弘复帝将兰庭和春归处死。
这
回所谓的珍珑危局,最关键即为弘复帝对太子是否信任,兰庭情知弘复帝最最看重是什么。
便是中兴盛世的政治抱负。
倘若他也舍弃春归,弘复帝会毫不犹豫将春归处死,但兰庭自信,弘复帝不舍轻易放弃他,不为私情,为的就是天下社稷。
只有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让弘复帝迟疑犹豫。
这危局里,太子、兰庭、春归,不能有一个莽撞愚蠢,只有当弘复帝认为留下兰庭和春归的性命,比将他们处死更加有利于社稷国祚,死局也就不攻自破了。
结果就是兰庭与春归再获侥幸。
弘复帝选择了信任太子。
是以高得宜再走了一趟万春苑,这回他是满面笑意:“皇上让赵都御先回太师府,至于顾宜人……不,而今应称一声顾夫人了,皇上口令,夫人先且在慈宁宫小住数日。”
这意思就是弘复帝不仅批准了兰庭为春归上请的诰命,而且不会再追究突然而生的这起事端,让春归暂住慈宁宫,也是因为圆谎——毕竟,皇上是借助了王太后的名义,把春归留在禁内。
弘复帝问高得宜:“兰庭是何反应?”
高得宜哭笑不得:“赵都御说,可惜他昨日刚试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