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城西百子胡同,潘府。
身为一家主母的尤氏,尤大夫人,近来很是头痛,哦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今年年初,接到从江南过来的消息后,她就开始头痛了。
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尤大夫人的长子通过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成为了一名监生,只要进了国子监,入仕为官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等着来年中秋,再考上一场秋闱,还有一场转过年的春闱,就算大功告成了。
尤大夫人对这个争气的儿子极其满意,只是这满意里头又有那么点不顺心,当然了,这个不顺心可不是对她的长子,而是她长子身上的那一纸婚约。
尤大夫人现在想想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己那个已经是五品的顺天府通判的夫君,就算他当初没有盘缠进京赶考,但是以他当时举人的身份,只要稍微周旋交际一下,那些富商大户还不得上赶着往他手里送钱,怎么就非得用那个姓钟的银子,还把她儿子的婚事给赔了出去。
尤大夫人现在这么想,显然是记得钟父只出过钱,全然忘记了别的事情。
潘大人名叫潘柄,他中举的时候,已经跟尤氏成婚三年了,那时尤氏也已经生下了长子潘绍文,当时潘家突遭巨变,潘大人的父亲得罪了当地的一个颇有势力的大官,潘柄考过秋闱,出了考场只休息了半日就开始变卖家产,上下打点。
可惜潘家得罪的那个大官可以说是当地的土皇帝,可以只手遮天,潘柄为了疏通关系送出去的财物就好比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而那些收了潘家银钱的,也只敢收钱,不敢办事。
最后,潘柄的父亲遭受的打击太大,一病不起,母亲也不堪遭受精神上的折磨,在潘柄中了举人之后,也故去了。
那时候,潘柄顾不上中举的喜悦,还得继续一边往外送钱,也不为疏通关系了,只是想着那位土皇帝不要再继续为难潘家,送钱出去只为了能让潘家好过一点,还有就是要花钱操办二老的丧事,这两件事几乎就掏空了潘家的家底。
最后事了,潘家也没钱再往外送,手里只剩下几个铜板,也是潘柄的幸运,他的功名顺利到手,没有被土皇帝干预掉,但不幸的是,那时候长子潘学文才只有两三岁,一丁点儿大,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原来是一个破牛棚,后来用木板拼钉成的墙,搭成的屋子里,眼瞅这天气越来越冷,牛棚里还四下漏风,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潘柄和尤氏在那一个多月里风餐露宿,可谓是尝尽了人间疾苦,尤氏本可以向娘家求救,但是她怕连累了娘家,并不敢朝尤家伸手,而尤家也被土皇帝盯着,只能看着尤氏他们遭人践踏,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好在那时候天气还不算冷,他们所在的县城在江南以南的位置,即使是冬天,也只是湿冷,温度也低不到哪里身子骨也好,没有被冷天气折腾生病了。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潘绍文即使身体强壮,也耐不过越来越冷的温度,那时候潘柄已经不再考虑进京赶考的事情了,他们潘家得罪的那个大官在京城也颇有势力,他能中举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要是敢进京赶考,说不定会死在上京的路上,那土皇帝将潘家折腾的这么惨,又怎么会再想看到潘家东山再起?
潘柄不是不想报复,只是他认清了现实,再说只要他人能好好活着,就不愁没有报不了仇的那一天。
后来,潘柄在城外找到了一间破庙,破庙背靠大山,进山多砍一些柴禾回来,在破庙里凑合凑合,他们一家人也能挨过一个冬天。
就是在这间破庙里,潘柄遇上了钟父,钟父在听过潘柄遭遇的不幸后,思索了几日,便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时候严宽才刚到钟父身边不久,正是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而钟父也刚刚花钱买了个小吏的官职,刚上任没几个月就带着严宽出来办差,在这间破庙里认识了潘柄。
钟父带着严宽帮潘家离开土皇帝的管辖之地,又给了银钱送他们上京,并帮忙抹去了沿路的踪迹。
那时候钟父也能力有限,做到这种程度已属不易,潘柄也算有几分本事,他灰头土脸的进了京,又费尽心思的投奔到了如今的恩师门下,得以庇护,才算脱离了仇人的辖制。
春闱之后,潘柄中了三甲,在恩师的意思之下去偏远的县城出任知县,在任上辗转了几年时间,终于把曾经的敌人熬下马,他的恩师再一运作,直接将他调回了京城,在顺天府里任通判一职。
自回了京城,潘绍文又考进了国子监,潘家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尤氏当着光鲜亮丽的五品通判夫人,来往应酬的都是高门贵妇,满府上下全凭她一人调遣,而潘柄对她又十分爱重,与娘家尤家也早就恢复了联系,日子简直不要太顺心顺意了。
只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好日子终于来了,尤氏满意当下的同时,更恨不得将当年遭受过的屈辱统统忘掉,但是曾经钟父的帮助,还有潘绍文身上的那一纸婚约都在时时提醒着她这份屈辱确确实实的存在过,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要落不落的利刃一般,随时都有掉下来一命呜呼的可能。
过去的屈辱就是如今尤氏的逆鳞,她现在苦恼于如何将这块逆鳞彻彻底底的抹煞掉。
跟钟家的婚约是一定要解除的,她不能看着她相貌堂堂,品学兼优的长子娶一个无父无母,没有身家背景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