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契书,钟晚颜交给严管家一张百两的银票,让他提前去置办些家什细软,别过些日子等到他们搬家再去准备,免得到时慌了手脚。
三月二十五这日,钟晚颜举家搬离了兰溪镇靠近主街的巷子,当他们最后一辆装着箱子的马车离开巷子,转过街角,这条巷子里住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人家都不约而同的打开大门出来观望,仿佛是在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走了,场面颇有些滑稽。
去往桃源村的路上,碧儿没有同钟晚颜待在一辆马车里,而是坐在后面装着行李的车架上,凑在杨婆子的身边,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好好地镇上不待,非得跑去乡下,也不知道管家给她喝了什么mí_hún汤,连累我们也得跟着受苦”说着看了看眼婆子的脸色道:“特别是您的伤还没好全,这一路颠婆,可怎生是好?昨儿我拿去的白玉化瘀膏,婆婆可是用了?”
杨婆子是个四十多岁,低眉顺目的妇人,着一身靛青色的交领襦裙外罩褐色比甲,头发梳得整齐,戴着银钗,上次被打的十板子伤还没好全,此时歪靠着软枕倚在车壁上,听了碧儿的话淡淡的道:“劳你有心,那白玉化瘀膏可听说是不易得的物件”
“听说是管家给小姐淘换来的呢”见杨婆子肯定了自己的功劳,欢喜的接过话道:“婆婆您说管家怎么就对小姐那么好呢?”
杨婆子听了这话,转头用眼角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轻哼了一声:“不就是那么点事儿,他们的事儿你少打听,知道的多了,死的也快”
碧儿闻言有些讪讪,杨婆子满意的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施舍般的继续说道:“也不用眼红那些有的没的,她一无父无母孤女,将来会怎么样来两说呢,严宽虽然不是奴籍,但听说交友甚广,你在她身边伺候着小心着些,等生哥儿回来接我出去了,我再叫他来替你赎身,你们的事儿我这个姑母就能作主了,到时候,你的将来也不比闺阁里的那位差”杨婆子说着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或许她以后还不如你呢”
杨婆子的侄子杨生是被她从小拉扯大的孩子,哥哥早逝,嫂子生产后便缠绵病榻,当时十七八岁的杨婆子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条件好的,人家有更好的选择,条件差些的,又怕娶回去会是个拖累,杨婆子一气之下便自卖自身,二十多年来,每个月的月银全部攒下托人送回家中,维持家用。
前几年,十几岁的侄子杨生开始跟人出海,最近两年也能独当一面了,年前的时候给杨婆子来信说,等他走船回来就接她出去养老。
杨婆子不识字,信是找碧儿帮忙读的,知道杨婆子有这么一个子侄,碧儿当时也没在意,当时钟父还健在,她可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将来是要给小姐做陪嫁的,最不济也是配给官宦人家有些脸面的管事儿的,一个船夫岂能如得了眼。
直到钟父钟母离世,以钟晚颜如今的身份,再想嫁进高门大户简直就是妄想,到了年纪的碧儿不得不为自己开始打算,如此杨婆子的侄子杨生就入了碧儿的眼,开始围着杨婆子打转,钟晚颜用不上的好东西都拿去孝敬了杨婆子。
杨婆子就算再蠢笨,也活了四十余年,岂能看不出碧儿的心思,但她也没有点破,默默受着碧儿对她的殷勤,没有任何表示,直到上次挨打,碧儿忙前忙后的伺候,杨婆子才松口,说是替她做主。
此时碧儿听见杨生的名字,脸染红霞,忙低头替杨婆子捏腿,一脸娇羞的道:“婆婆又取笑碧儿了”
杨婆子瞧着碧儿害羞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心想:你都没见过杨生,何来的倾慕?又盯着碧儿看了会儿,见碧儿一直紧着手上的动作,心下满意,复又闭上眼。
过了几日,钟晚颜终于在桃源村安家落户,办理过户籍后,她将三张房契和仅存的二百两银票交予严管家,严宽本想推拒,银票他身上还有,可钟晚颜却说:“哪有管家拿自己钱替主家办事儿的,穷家富路,出门多带点银子也方便”
严宽只得接过,离开前叮嘱了家中下人好生照顾小姐,又交代钟晚颜他已写书信给自己的师妹,近几日便会到,有师妹在严宽也能放心一些,不然一院子老弱妇孺,叫他如何能安心离开。
严宽走后第二天,钟晚颜叫碧儿找来一套男子的衣服,一套粗布短褐,待服侍钟晚颜穿上后,碧儿方犹豫问道:“小姐这是打算出去?”
钟晚颜闻言转头看向碧儿掀唇一笑,那笑容似有深意:“是啊,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不然再过不久我们就得吃糠咽菜了”
碧儿被那笑容烫了一下,心下有些慌乱,总觉得小姐似乎知道了什么,再想细看,钟晚颜已收起笑容,转身正要出门。
碧儿急忙道:“小姐您不带上奴婢么?”
钟晚颜头也不回道:“不了,我一会儿就回,你留在家等门吧”
两句话的功夫,钟晚颜已渐渐走远,碧儿只得看着她的背影道:“那小姐你早点回来......”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且说钟晚颜出了门,沿着眼前的村路,向右是穿过村子可以去镇上的方向,向左再绕过几户人家,便是进山的路。
每天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五,启元王朝的药商协会都会在淮州府的凤阳镇上,举办为期一个月的药材集市,南来北往的药商在这一个月内都会聚集此地,金钱往来数目更是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