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那座城,富丽甚于雄伟,拿十座来换统万,勃勃也决不成交。
他曾经流亡姚秦,在长安寄居过。要不是姚秦先王姚兴赏识,他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重新光复父亲开辟的这片土地。姚兴是他的恩人,后来也是他的第一个敌人。和寄人篱下感受到的耻辱相比,姚兴那点小恩小惠算个屁。姚兴死后,他那个文弱的儿子继承家业,勃勃已经做好了南下取关中的一切准备,谁料半路杀出来一个刘裕,快手快脚地扫清了姚秦大军,把晋朝的旗子插到了长安城头。这个刘裕很狡猾,来信称兄道弟,无非是不希望勃勃打他侧翼。勃勃会那么蠢吗?一头老虎正在撕咬一只羊时,你能去拽它尾巴吗?所以勃勃如法炮制,也称兄道弟、虚与委蛇,一边恭祝刘裕收获不世之功,一边将秦夏交界处的那些要塞城邑都收入囊中。如果刘裕下一步得寸进尺,要西进陇上,那么勃勃不好扫他的兴,就一手握刀,一手拍他肩膀,继续称兄道弟。可如果刘裕志不在此,果如王买德所说要南下去称帝,那么关中这颗熟透的软柿子,当然要伸手去捏一捏。
赫连勃勃不喜欢冬天。
准确地说,是不喜欢除了干女人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尤其是土木营造必须停下来。
统万城,统一天下,君临万邦,这样一座举世无双的大城,本应该可以傲视苍穹的,最后却不得不看上苍的脸色。老天爷脸上挂点霜。匈奴人的这片土地就冻成了一个铁疙瘩。最有气力的民夫,使出吃奶的劲砸铁钎。也只能在地上留下一个白碴印。
宣布停工那天,他问监工:民夫们都有什么反应啊。后者说他们欣喜若狂。
是的。他们可以安安稳稳睡一个冬天,暂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夯到城墙里。
事实上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死去了。
锥子刺进城墙一寸,就说明这一段偷工减料,没有达到事先公布的坚硬标准,那么专司这一段的工匠,就要为这种懈怠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不光是因为他们减损了城墙的防御能力,更是因为他们不拿最高意志当回事。
第一批大约五十多个人的尸体埋进城墙以后,监工们再也没有能够把他们的锥子扎进去半寸。
造兵器的匠人就没这么幸运,即便是在冬天。一些工序也还是可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做。
盾牌和弓箭都完工后,拿来试一试,如果盾牌被射穿了,造盾的去死;如果没有射进去,造箭的去死。杀了几次以后,大督工跪在宫殿门外,小心地说要是照这样杀下去,最好的匠人都杀没了。再说,射没射穿。也不全看弓箭和盾牌是否合规,还要看射手的功夫是硬是软。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像陛下一样能开硬弓的。
他一声没吭,拿起身边的弓箭,一箭射中这个大督工的额头。后者正在说话。突然失声,瞪大眼睛扑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卫士们拖走了。
蠢货!你说的很对。皇帝陛下是很善射,但你完全不懂皇帝陛下更善于控御人心。
所有的匠人。都有怠工的天赋。要彻底消除怠工,就必须让怠工的代价大到谁都付不起。
此后再没有杀过工匠。甚至都没有试过兵器。恐惧已经渗入每个工匠的骨头里,每根骨头都不再是懒骨头。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没人可杀了。
没人可杀就不好玩。
今天没有人来奏事,就算有人来,当大臣的毕竟不同于民夫,不能说杀就杀。人家说他杀大臣太草率,一言不合,头已落地;小小过错,长箭穿心。外人哪里懂得,那些看似没来由被杀掉的,都是早就看着不顺眼的。只不过赫连勃勃不喜欢把他们交给什么掌刑罚的臣子去议处,他就喜欢生死独裁的感觉。没有什么折中,要么接茬活下去,战战兢兢地给皇帝卖命;要么现在就死,权当做杀鸡骇猴。他喜欢看见那些该死的家伙面对拉开的弓或者出鞘的刀时那种魂魄出窍的神情,不止一个人在死前一瞬间已经屎尿shī_jìn。
站在宫门口,俯视全城。
这种感觉放大若干倍,大约就是君临万邦的意思了。
宫殿建在一座小山顶上。事实上这座小山已经被刀削斧劈得看不出原貌。它原来是尖顶的,但上半截被铲平,剩下的部分成为天赐的地基。这座宫殿的设计师来自江东,他不能容忍有山无水,又舍不得把宫址选在别处,浪费了此地的好风水。可是最近的一条河,距离这座小山也有五里地。当他怯怯地问勃勃是否可以人工开河,把水引到山下,取碧水环绕之势时,后者说那还不赶紧去征夫!现在,这条故意挖成蛇形蜿蜒的河已经结冰,在阳光下闪烁如弯刀。目光从这里移开,向南眺望。除了地平线,什么也没有。可是他知道从这里疾驰南下,大军十天之内就能杀到长安。
长安,那座城,富丽甚于雄伟,拿十座来换统万,勃勃也决不成交。
他曾经流亡姚秦,在长安寄居过。要不是姚秦先王姚兴赏识,他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重新光复父亲开辟的这片土地。姚兴是他的恩人,后来也是他的第一个敌人。和寄人篱下感受到的耻辱相比,姚兴那点小恩小惠算个屁。姚兴死后,他那个文弱的儿子继承家业,勃勃已经做好了南下取关中的一切准备,谁料半路杀出来一个刘裕,快手快脚地扫清了姚秦大军,把晋朝的旗子插到了长安城头。这个刘裕很狡猾,来信称兄道弟,无非是不希望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