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勃感兴趣地侧过脸,乜斜着姚灭豹:
&你不要吞吞吐吐。尽管直说:为什么会这样?”
真正考验勇气的时候到了。姚灭豹咽了一口唾沫,坐直身子:
&下治军严酷。三军进退如一,这是强势所在。但正因为治军严酷。人人有畏罪偷生之心,无自如挥洒之意。将佐们畏首畏尾,因循守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久而久之,人就变懒变蠢了。反观晋军,他们攻击我们的一些手法,显见是中下级军官想出来的。想出来就用了,大将肯定顾不了那么多枝节。在战场上,我们的人勇猛有余,灵性不足;他们的人生龙活虎,智计百出。从这层意思说,我们不如他们!”
痛痛快快倾倒完毕,坐等勃勃反应。
赫连勃勃直愣愣地盯着姚灭豹,声音阴沉的像统万城头的乌云:
&你这么说,这笔账倒是要算到我头上了?”
姚灭豹告诫自己要挺住。就是重新扔回追命谷,也不能在这山崩面前怂了,不能叫匈奴人觉得羌人是软骨头。想到这,昂然抬头。直视勃勃:
&下叫臣尽管直说,臣就直说,臣的本意不是说陛下不对。而是觉得我们应该学习他们这一点!”
勃勃继续盯着姚灭豹,手里滴溜溜转着那把小刀。好像随时随地会把它掷向这个大胆羌人的咽喉。须臾,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样的!好样的!大夏国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人还真没几个!我看你真有豹子胆。来。给老子喝三碗!”
姚灭豹暗暗地出了口气,接连灌下去三碗,从口到腹,**辣的,浸透全身的凉意逼出去很多。
勃勃自己也喝了一口,而后吐出一口酒气,音调沉郁地对身边人发话:
&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带进来。”
赫连璝跪了快一天,站起来眼前发黑,双腿发虚,一下子就垮下去。宦官们把他架进来,放在地上时,连跪都跪不好,只能匍匐着,好像赫连勃勃一头狼生了一只狗。
姚灭豹看见赫连璝进来,慌忙起身,却被勃勃制止了。后者说朕没叫你站,你就好好坐,难不成你为了讨好朕的儿子,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像千金坠,把姚灭豹拉回地上。
勃勃起身走过去,绕着赫连璝转了一圈,用脚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肋骨:
&连璝将军,你很能干啊!威风凛凛出去,丧家之犬回来,赔本买卖做得又快又干净。朕满心以为你会从长安发来一封捷报,还预备着大宴群臣,把你的捷报高声诵读一遍,用胜利消息给君臣助兴,谁料你带给统万城的,是阵亡将士家属满城嚎哭啊!”
赫连璝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出。
勃勃示意太监,叫他们摆一张矮几,把赫连璝扶过去。后者在矮几上趴了半天,在满屋子的融融暖意中渐渐缓过来,血慢慢流到腿上,人从僵硬变柔软,感觉舒服了许多,但面对父亲和姚灭豹案子上的各色美食,肚子压抑不住地雷鸣起来。
勃勃声音温润,慈父模样:
&饿坏了吧?”
赫连璝忽然满眼是泪:
&
勃勃突然拉下脸来,抄起案几上的羊腿骨扔过去:
&帅无能,害死三军,折了那么多人,你还有脸说自己饿!老子派你出去,是叫你当狼,你却变成了癞皮狗!既然是狗,就给老子好好啃骨头>
赫连璝被这雷霆万钧的怒火吓得浑身筛糠,拿起刮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舔起来。
姚灭豹实在看不下去,端起桌子上一盘没有动过的熟牛肉,拿上一壶酒,过去放在赫连璝案几上,把他扶起来。后者看着牛肉,喉结快速地上下窜动,再看一眼雷神一样的父亲,眼泪滚滚,畏畏缩缩。
赫连勃勃说姚灭豹你要干什么?朕教训儿子,轮得着你来和稀泥吗?
姚灭豹转身跪下:
&下用心磨砺赫连将军,臣懂得。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世间哪有常胜将军?再说陛下要是觉得将军有罪,也当按军法处置。该杀就杀,该罢官就罢官。哪能这样侮辱一个带兵官!再说把他骂成癞皮狗,那么陛下将自己置于何地?”
勃勃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匈奴人不同情弱者,但绝对欣赏强者。这个曾经做过降虏,曾经做过囚犯,曾经被当做猛兽食粮的羌族人,一身铁骨,敢面对面指斥威仪棣棣的大夏皇帝,当真不是凡人。勃勃惺惺相惜,暗喜自己得一干臣。再一想他说的那层意思:如果赫连璝是癞皮狗,其母岂不是狗娘。其父自然也就是公狗喽?突然觉得非常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听到这笑声的一瞬间,赫连璝知道暴风雪已经过去,马上双手并用,把牛肉拼命地塞进嘴里,摔开牙叉骨,半嚼半不嚼地疯狂吞咽起来。
勃勃说你慢点,别噎着!
声音里既有责备也有疼爱,虽然还是冷冷的。毕竟掩藏不住父亲的关切。虽然可能是天下最冷血的父亲。
太监察言观色,不需吩咐,已经一连串地把热食热汤送上来。
姚灭豹真正放松下来。他是凭着一腔义愤,站出来维护赫连璝。没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意思,但事情过后再想,倒是暗暗庆幸:有此一节。赫连璝不会记恨自己了。看着赫连璝风卷残云的样子,想到此刻已经埋骨关中的阵亡将士。突然觉得世道好不平:赫连勃勃的儿子,指挥无方、统军儿戏。葬送了那么多官兵,跑回家不过是跪半天、饿半天,被父亲责骂几句而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