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科幻未来>乱世七书之却月>48、马厩问对
这次失利。臣看了陛下转来的长孙嵩奏章,虽然其中有文饰痕迹,但战况说得**不离十。就列阵而言,臣低估了刘裕,他的这个月牙形车阵,的确是曲尽地利之妙,摆得无懈可击。若是用臣上次给陛下画的军阵,两翼暴露,怕是架不住阿薄干几次强攻。可这也从反面证明南人步兵要没有坚垒,根本无从抵御我大魏精骑。陛下想想,用兵贵在灵活机动,天下也并非处处都有条件让他摆这个阵,所以一时胜败,不足以深忧。南北大势,不会因为一次车骑对决就转了风向。”

拓跋嗣赞许地点点头:

&也有同感,只不过被丧师之痛蒙蔽,想得没有司空这样透彻。”

&来看战后刘裕的姿态,他先是厚敛阿薄干,派使臣专门送还遗体,又给长孙嵩送去礼物,还用亲笔信和使者带话的方式,反复解释自己没有开战的意思,只是迫于军心士气的压力,不得不有自卫之举。如果刘裕果真毫无忌惮,果真有盖世实力,就不必在大胜之后,还有此卑辞厚币之举。以臣看来,他这些姿态,是通过长孙嵩,做给陛下看的。他深知目前晋朝能力,对付姚秦尚有胜算,若和大魏为敌,断断不是上策,更不用说同时和魏秦开战。臣这番话的意思,刘裕貌似在战场上咄咄逼人,但在方略上,其实是取守势的。”

拓跋嗣已经有点兴奋了,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有意思,你接着说,接着说!”

崔浩说得渐入佳境,自己也很带劲,但又提醒自己不要再皇帝面前太张狂,遂呷一口茶,定了定神,稳了稳语速:

&后来看刘裕的肺腑之念。刘裕是市井赌棍出身,遭遇乱世,有了用武之地,经过一番内斗外战,逐渐大权在握。他的根基都在江南而不是北方。北方各国,包括我大魏,目前暂没有大军过江吃掉晋朝的能力,所以我们不构成实际上的威胁;姚秦朝纲混乱,朝政**,自己就有危亡之祸,更不可能威胁晋朝。这就是说,他真正的敌人,其实是晋朝那些拥护司马家族的朝臣和地方实力派。如果没有一两样盖世武功,他门第低贱,所谓汉代楚元王后裔,不过是自我镀金而已,人家根本看不起他。所以他要通过对外征服,来堵上内部政敌之口,为夺取最高权力铺平道路。吃掉姚秦,光复旧都,军事上不太费力,政治上红利丰厚,何乐而不为?”

拓跋嗣闭着眼睛,砸吧着这番话的滋味:

&是陛下想想,此番刘裕远征,精锐倾巢而出,良将尽数随行,建康那边,等于留了一个太尉府的空壳子,全靠刘穆之一人维持。刘穆之天下奇才,有诸葛武侯风范,但要是刘裕在外时间过长,光靠他一人智力,对付一群虎视眈眈的潜在对手,稍有蹉跌,就满盘皆输。而且我听说全部担子都压在他身上,每天忙得废寝忘食,这样下去,迟早要累死。他一死,刘裕后方就彻底失去依凭。假如刘裕丢掉了江东根基,那么他在强敌四邻的北方从零做起,会非常艰难,也许就会重蹈当年刘琨孤军四战的覆辙。绝不拿北方换南方,这笔账他内心清清楚楚。总体说了,这个人有偏安之才,无一统之力。所以臣有两个判断,第一,刘裕可以打下关中,但不会在那里逗留过久。有了这个,也就有第二判断,关中迟早是我大魏的。”

拓跋嗣九成信服,却有一成狐疑:

&是说我们派兵去收复关中?”

崔浩微笑着摇摇头:

&下是天下之主,这种猎狐猎兔的事情,无需亲自动手,自会有人代劳。”

拓跋嗣亲自动手给崔浩斟上茶:

&就别卖关子啦。”

崔浩用指头蘸着茶水,画了三个圈。

&是关中,这边是我们大魏,那边是赫连勃勃的大夏。赫连勃勃对关中垂涎已久,早就有吞并之心,只不过他没料到刘裕抢先动手了。但他绝不会就此死心。目前刘裕锋芒正锐,黄河一战击败我军,赫连勃勃更不会迎上去自讨没趣。但是,只要刘裕返回江东,关中有机可乘,赫连勃勃一定会伸手摘桃子。他们两家相互消耗,我们做壁上观。赫连勃勃为人残暴,统治统万那样的蛮荒之地还行,要想在长安这样的斯文旧地一味残忍高压,一定会激起民变。等他根基动摇的时候,我们再出兵,那就事半而功倍。”

一番长篇奏对至此落幕,拓跋嗣胸臆顿开,脸上的晦气一扫而光,一边连连叫好,一边拍着崔浩后背:

&王说你胸有武库,是文臣孙子,看来真是慧眼啊。”

满腔兴奋无以纾解,小小的马厩压住了肺腑,小小的平城圈住了步幅,小小的天下笼住了勃然迸发的豪情,乃回头大叫:

&好两匹马,我要和崔司空好好跑一程。”

平城的守城官此生不会忘记那天看到的那一幕:

两匹装饰华丽的神骏良驹疾驰而来,身后远远地跟着禁军马队。两匹马上,一个是本朝文臣之首司空崔浩,另一个居然是马夫打扮,而这个马夫还和崔司空谈笑风生。他正在诧异,蓦然发现那个马夫居然是皇帝本人。他慌忙跪下的瞬间,皇帝已经带着一股风尘驰出城门,像大鹰飞出了一个笼子。

平城外,草原正在悄悄染上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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