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示。臣等在逍遥园候旨还是回宫?”
姚泓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胜了我自当回宫颁诏犒军,败了我还哪有闲心逍遥。
&等全部回宫!”
他带领羽林骑一路向北。直奔渭桥方向。半路遇上一名传令兵,神情慌迫地告诉皇帝,步兵方阵已经崩溃了。
&丕呢?”
&离开时他正带着亲兵卫队在督阵,已经斩杀了几个先退的官佐,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止住众人。”
姚泓一听姚丕已经开始斩杀败兵,知道渭桥秦军大势已去,唯有赶紧赶到战场,以收卞庄刺虎之功。怒马而奔,长驱北进。很快就进入一个狭窄通道,左边是渭河,右边是莽莽丛林,羽林骑无法结阵前进,只能两马并肩。
姚谌从后面加鞭追上来:
&下,此地路窄,要是在这里遇上溃兵,我们就麻烦了。”
姚泓也有同感,乃下令全军以冲杀速度通过这一段。
军令正在往下传。前头已经尘土飞扬。须臾,先是零星的散兵,接着是七七八八的游勇,最后是成队的败兵。乌央乌央,迎着羽林骑跑过来。
姚谌带着几个骑兵冲出去,挥舞着鞭子。一边抽打败兵,一边大喊:
&帝陛下在此。回去!都给我回去!”
前面的几个兵正在本命,突然被兜头拦住。一看来人的装束,知道是皇宫禁卫,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后面的士兵跑得天昏地暗,不知道前面发生了,还在往前涌,姚谌面前,很快就立起一条人坝,在源源不断的后续推力下,眼看就要溃决。
姚谌怒喝一声,长槊前送,一下刺穿了最前面一个人的前胸,那名可怜的士兵其实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孩子,他嘴里喷出血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姚谌,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杀自己人。
姚谌抽出长槊,看着那个兵扑倒在地。他把带血的长槊指向前方:
&有人听令,立刻转身重回战场,违令者斩!”
前方的人群瞬间陷入沉寂,后退是晋军虎狼之师,前进是羽林骑督战之刃,所有人都在踌躇。
后方的人还在源源不断赶来,不明形势的败兵一片声喊着:
&啊,赶紧走啊,前面干什么呢?”
&啊,南蛮追上来啦,不想死的让路啊!”
姚谌回头看了一眼姚泓,见姚泓竟然面有难色,内心不仅大失所望。情况紧急,顾不得忌讳,乃越过姚泓,直接给羽林骑下令:
&军听令,长槊手结阵前推,弓箭手开路!”
豁然一声,羽林骑长槊直指败兵,后队的弓箭手张弓搭箭。
姚谌猛抽一鞭,坐骑长嘶一声向前蹿,将一名败兵踏翻在地,长槊在余众头顶挥舞。败兵们惊叫一声,纷纷向两边散开,路左的人被挤到渭河浅滩里,路右的人则连滚带爬地钻进林子。羽林骑开始向前推进。
但败兵越来越厚,羽林骑单靠震慑已经推不动。向后看,绕过去的败兵已经堵塞了道路。
姚泓在马上心急如焚,知道时间耽误的越久,挽回败局的希望就越渺茫。要是晋军赶到这里,地形不利于秦军,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好像就是要证明他的正确,渭桥来人方向,败兵阵后突然响起惊呼声:
&军来啦,快跑啊,晋军来啦!”
姚谌请命:
&陛下速做定夺,羽林骑是进是退?”
姚泓看了一眼身后被堵塞的道路,瞬间想起昙云和尚那句“陛下不要怕砍头”,心一横,拔剑前指:
&上去,迎头杀敌!”
此言一出,羽林骑不再反顾,众人拔出刀剑,左右砍杀,在败兵中踏开一条路,杀向晋军来向。
姚泓裹在将士中间,眼看着自己的步兵被自己的骑兵砍杀,惨叫声四起,血肉飞溅,由不得心如刀绞。闭上眼睛宽慰自己: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这等小仁小义,如果列祖列宗保佑,能够击灭当前强敌,那么这些被砍杀的败兵。一体享受抚恤。
但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怒骂声。
败兵们一看进退都是死,皇家羽林骑如此不爱惜人命。胆大的兵油子率先发难,他们先是用盾牌挡住羽林骑的刀剑。怒问你们为何要杀自己人,继而开始还手。有些人本来还想屈服于羽林骑,转身去杀晋军,一看有人带头,大家随大流一哄而上,遂成喧嚣内讧之势。假如在平地,步兵占不了骑兵便宜,但现在马蹄子困在人脚中,骑兵优势荡然无存。杀人最起劲的几个官佐,已经被步兵拖下马来乱刀砍死。
姚泓推开身边人,打马走到最前面,摘下头盔,想冲着这一团乱麻喊话,请他们让开通道,好让羽林骑去杀敌,再要是拖延下去,战局就烂透了。大秦就烂透了。还没有开口,前方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喊杀声,抬头远看,晋军旗幡已经在望。
姚泓眼前这些穿着盔甲的惊弓之鸟迸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他们疯狂地向前冲,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竟然把好几个骑兵连人带马挤进渭河。
姚泓长叹一声。知道已经没有反击的机会,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调转马头,裹挟在败兵传流中。回身向长安。
他一路低头,泪水不断地凋落在金灿灿的胸甲上。
那柄传了三代的宝剑,随着马儿的奔走,铿锵地磕碰在腿甲上。
汗血马的铃铛浑然不知战事利钝,兀自一路吟唱。
他不打马不扬鞭。汗血马识途,它自会冲着皇宫去。